观众心理学(49)

2025-10-10 评论

这里可以举出梅耶荷德导演小仲马的《茶花女》的例子。当男主角阿芒和女主角玛格丽特第一次相遇时,阿芒就爱上了玛格丽特,他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撒到玛格丽特头上;后来他正式求婚时,又把彩纸撒在她的头上;最后由于父亲的阻难,阿芒误会了她,把赌余的纸币向她头上撒去。观众看到此处,立即便能联想到,这位可怜女子迎受过多少残酷的投掷。正是这种联想,创造出了象征意义。

再如,这出戏第一幕,医生为玛格丽特检查身体,高大窗户外射进来的阳光照着一张绿丝绒椅子,椅子上一块刺目的黑色,等到医生离开时从椅子上拿起黑大衣,观众才知道这块黑色是什么——其实此时他们还没有真正懂得。直到剧终,玛格丽特倒在绿丝绒椅子上死去,她黑色的身影正恰与第一幕那块黑色一样,观众立即产生联想,于是才真正懂得了第一幕那块黑色所象征的死亡黑影。(参见吴光耀:《探索新形式——记梅耶荷德的演出工作》。)

梅耶荷德的这种手法还是局部性的,也有一些戏剧家追求着戏剧的整体性象征,因而也对观众的创造性想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例如,早在20世纪30年代,奥尼尔就曾这样寄语美国戏剧: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扩大观众想象的范围,一定要给公众一个这样的机会。据我所知,公众人数逐年增多,并且在精神上日益渴望参加对生活作出富于想象力的解释,而不仅仅把戏剧等同于忠实摹仿生活的表面现象。(尤金·奥尼尔:《一个剧作家的笔记》。)

对观众想象的这种要求,与戏剧领域里理想主义的追求紧密相联,那就不仅仅在说一种具体的审美心理机制了。

各项心理机制的有效调动和有机配合,形成积极、亢奋的审美状态;但在一定的条件下,这些心理机制也会出现疲顿和萎靡,形成观众的心理厌倦。

心理厌倦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艺术家们总是想方设法采取防范措施。一场成功的演出,不仅要自始至终不使观众厌倦,而且还能让观众数看不厌。艺术家本人与观众的关系,也应如此。

一 适应与厌倦

在人的各项心理活动中,适应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人的感受能力对于外来刺激由不适应到适应,对人来说,是由敏感到不敏感的转化。对外在刺激来说,是其效能的降低和钝化。

一个人面对一项困难的工作,或来到一个艰苦的环境,由不适应到适应,实际上也就是工作的困难度和环境的艰苦性在这个人心目中的降低,这往往是一件好事;反之,如果此人涉足的是一件违德之事,所处的是一个污秽之域,倘若也由不适应到适应,那就是外在邪恶对此人的同化和腐蚀,当然是一件坏事。中国古语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正是从两个方面说明了感知的适应性。注意、情感、理解、想象等心理活动,也都会出现适应。

观众对某种戏剧,往往会出现从不习惯到习惯,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例如北方人对于南方剧种,年轻人对于老戏,书斋文人对于村俗演出,嗜好传统演剧方式的观众对于现代派戏剧,都有可能出现这一个过程。这种适应,大多有积极意义。

但是,适应更可能产生这样的结果:这种演出再也无法对观众提供有效的兴奋,再也无法阻挡观众厌倦的产生。观众的这种厌倦,标志着他们在审美选择上产生了某种期待,但对被厌倦的对象来说,毕竟是一种负面信号。观众的厌倦,曾把无数艺术家推入失败的深渊。

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悲剧演员弗·约·泰马曾经指出过这样一种现象:

经常都会看到这样一些青年演员,他们刚刚登台的时候得到了应有的成功,但是后来却辜负了人们对于他们的期望。这个看来有点奇怪的现象的原因是,初登舞台必然经历的内心振奋,使他们的神经处于震荡与兴奋之中,因此他们无需特别费力就能充满激情。后来,在公众面前露面已习以为常,这固然解除了他们过于激动的心情,但也使他们降回到自己固有的平庸。(弗朗斯瓦·约瑟夫·泰马:《论演员的艺术》。)

泰马所说的这种情况是普遍存在的,但是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泰马只说了一半。剧坛新星的黯然失色,除了他们对观众的习以为常之外,更由于观众对他们的习以为常。在这个关口上,观众在演员身上寻找着更多的潜能,而演员则在观众身上寻找着再度的鼓励。结果,有的观众失望了,有的观众点头了,而这些信号又立即传递到演员身上。于是就构成了两种循环:互相激励是一种良性循环,竞相厌倦则是一种恶性循环。演剧艺术中最使人们丧气的,莫过于这种竞相厌倦的恶性循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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