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的我(40)

2025-10-10 评论

其实,在这个一切价值都被颠倒、践踏的时代,展示欲望细节、书写身体经验、玩味一种窃窃私语的人生,早已不再是创作勇气的象征了。我承认,生活确实有丑陋、黑暗、无情的一面,但正如要驱散黑暗,最简单的方法是引入光明一样,有时我们塑造一个英雄,展示一种庄严、庄重的理想人生,也许可以温暖一个读者的心,给他们一点正面的人生启迪。人天生是需要柔软、温暖、有力的东西的,人们欣赏文艺作品就是为了寻找精神伴侣,当我们的创作一味沉迷于身体和欲望的叙事中,读者难道不会厌倦吗?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理想和信念是对的,但我相信人必须要有理想和信念。当下,人们对物质和欲望的不止追求,正是因为我们精神层面出了问题,我们忘记了人除了身体和欲望外,还有一个心灵。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笔下的人物都是弱者,《解密》里的主人公容金珍是个患有幽闭症的人,《暗算》中的阿炳是个瞎子,黄依依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人,《风声》中的“老鬼”也是有一定的人格缺陷……但他们不甘示弱,并通过超人的意志和毅力,谱写了一曲曲强有力的人生。超人的意志和毅力都是因为他们心里有理想,有个精神层面的目标。与其说他们是“英雄”,倒不如说是有“心灵”的人,心灵被一味放大的人,他们把自己的人生交给自己认定的理想和信念,为此坚忍不拔,宁死不屈,充分展示了一个人所能达到人性的高度和力度。

我想,今天的人们也许正是因于缺少了这种精神:为一个内心深处的追求,敢于承担,乐于付出,勇于坚守,这种人格,这种情怀,所以格外迷爱这种主题性的作品。也可以说,时代在呼唤英雄,呼唤崇高,呼唤庄重的人文精神。

2009年10月20日

2011年8月29日讲于北京现代文学馆,2012年5月21日根据速记整理。时隔295日,与老父却是阴阳两隔,恍若隔世,心有余悸。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项,坐在这儿就是我的弱项,因为我不擅长讲。而且我认为,能说会道不是一个写作者的优点。我总觉得一个作家应该少出来抛头露面,作家总的来说是个孤独的职业,没有孤独,没有内心的那份纯净,可能他就进入不了一种深层次的思考和深层次的写作。所以,我一直在回避跟读者正面的交流,一方面我想使自己更像一个作家,躲在文字背后,有一定的神秘性;另外一方面我也担心说多了,让自己写作的动力减弱了。

我一直有一种恐惧,就是担心跟人交道打多了,话说多了,写作的动力会减弱。我看到自己很多朋友因为痴迷于或者说热衷于在外抛头露面做演讲,慢慢的那种原有的文学热情、写作冲动就减弱了。我是内心特别孤独、甚至有点孤僻的一个人,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作为作家这也许是个优点,如果它是弱点,我也想把自己的弱点藏起来,所以尽量想少出来。今天来这里和大家见面,是因为正好在评茅盾文学奖,被同是评委的吴义勤馆长拉来的。他是我多年的朋友,也是当初我写作初期非常关心我的一个评论家,实在是有碍情面,不敢驳面,所以就来了。来了大家也就认识我了。这也是我的荣幸,一下子认识了这么多听众、这么多读者。我在想,人生有时是很荒谬的,你身边那些人表面上一直在陪伴你,你们的身体随时在接触,同呼吸,共命运,但是他对你内心可能一点关怀照应也没有。有人相处一辈子可能心还是隔阂的,内心老死不相往来。但我和在座的,不能说全部,我想至少多数人可能从来没见过面,但其实我们内心已打交道很久,通过我的作品,我的文字,我的影视,可能我们相交已久。所以,今天能够在这儿认识大家,我真的非常高兴。

有一点要声明,你们别指望我说出什么金玉良言,我来主要是和大家认识一下,让你们看一看麦家其实和你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是个有点羞涩的人,有点腼腆,坐在台上对他来说是跟坐在老虎凳上一样的感觉。比如我说一会儿话就会口渴,那是因为内心紧张。请允许我喝一口水吧。

刚才主持人说到,我谈的题目是文学与现实的关系,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我和我的职业的关系,我的生活和我的职业的关系。文学已然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我的日常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参加少量的社会活动外,多数时间都窝在家,不是读书就是写作,要么就是散步,锻炼身体。散步、健身其实也是为了更好的写作。总之,我的生活离不开文学。我想如果谁判决我,要让我离开文学,不让我读小说,读诗歌,也不让我写,我想我肯定会死掉。我会自杀的,因为这是我的一个呼吸口,我活着的一个理由。文学对我来说这么重要,那么对你们,对大家,有没有这么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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