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体育已经考过了,没有课。看Swann's Way,看Sons & Lovers一点钟可以看四十页,这书最多也不过看三十页,真够讨厌的。
到民众学校上课。
晚上仍看Swann's Way。
三十一日
从今天起四天没课,然而心里实在觉不出轻松,因为须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
早晨写给叔父信。
看A Woman Killed with Kindness[86],这篇剧也够长的,拼了一早晨的命好歹看完了。
过午看清华对新学足篮球赛。篮球清华相差还甚,新学沈聿功是龙腾虎跃,矫健非凡。结果清华当然大“腾”。
晚上看电影——《冒充女婿》,还不坏。
看Swann's Way六十页。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 一月一日
又过了一年了——在我说来也太泄气,还不感到是过了一年。我脑筋还是给旧历年占据着。我丝毫感不到过年的滋味。在中国无论什么事情都变为形式主义的了。这年——多么可爱的个名辞!也变为形式主义了。
元旦似乎该有什么“元旦试笔”之类的东西,不过,我的笔却有点怪,元旦,一整天,没向我脑袋里跑,只好不去试了。
晨九点钟时候,Herr施急匆匆地跑了来,说是要进城。我也急匆匆地收拾了收拾,随他走了。汽车已经没有了,只好坐洋车。非常冷,施、武、我,共三人。
今天进城的唯一任务,就是Herr施要请客——请吃烤鸭,所以一进城,先宣外便宜坊。吃烤鸭,我这还是第一次。印象还不坏,不过油太多。
由便宜坊到东安市场,我买了一本G . K . Chesterton的The Ballad of the White Horse[87]。是诗,还是第一版呢(1911)。非常高兴。
到光陆去看电影——《金发爱神》。还不坏,主角忘记了是什么名字了,倍儿迷人。
放场后已经五点了。又到盐务去访荫祺,不在又到朝阳访贯一、鸿高。又不在,返回来赶汽车。遇见长之。回校后,乏极,大睡。
二日
早晨看完Love's Labour's Lost。真不易,然而眼受不了矣。
过午看Mrs . Dalloway和Swann's Way。
晚上仍看Swann's Way。
到张露薇处拿了一张《文学周刊》。
三日
过午看报,榆关战启。晚上就听人说,榆关失守了。于是,一般人——在享乐完了以后——又谈到日本了。这所谓“谈”者,不过,骂两句该死的日本鬼子,把自己的兽性藉端发一发,以后,仍然去享乐。
我怎么也同他们一样呢?这些混蛋,我能同他们一样么?沪战正酣的时候,我曾一度紧张。过后,又恢复了常态,因为刺戟拿掉了。现在刺戟又摆在你面前,我又只好同他们一样地想到了日本了,又紧张了。
这样的人生,又是这样的我,还能活下去吗?还配活着吗?
早晨看Alchemist[88]。
过午看完Alchemist。
看Swann's Way五十页。
Mrs . Dallowy一百页。
——结果眼痛。
四日
接到璧恒公司信,说二十元已经收到了,我希望他能替我买到H?lderlin。
早晨现代诗结束了,没有考。
过午看Swann's Way五十页。
看清华校友对燕大校友足球赛。
上德文。
报载,山海关失守,安营全营殉亡。平津指日将有大变。心乱如麻。日本此举,本不为得平津,目的只是在拿热河。然而即便不想得,也够我们受的了。
五日
拼命预备考试,同时又感到现在处境的不安定,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糊涂地过了一天。
人类是再没出息没有的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严重的时期。一有谣言总相信,于是感到不安定。听了谣言总再传给别人,加上了自己的渲染,于是别的同我们一样的人也感到更大的不安定。就这样,不安定扩大了开去。于是无事自扰,于是有了机会,于是又有人来利用这机会,傻蛋于是被别人耍弄,变得更傻了。
我的原理是——非个人看见的,一切不相〈信〉。
晚上又听了许多,心绪纷乱。半夜失眠。
六日
想看书,其实又不能不看,然而又坐不住。
昨晚听说代表会议决请求学校停课,学校否认了,但是办法却没有。
我最近发现了,在自己内心潜藏着一个“自私自利”的灵魂。开口总说:“为什么不抵抗呢?”也就等于说:“别人为什么不去死呢?”自己则时时刻刻想往后退。有时觉到这种心要不得,然而立刻又有大串的理由浮起来,总觉得自己不能死,这真是没办法。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季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