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31)

2025-10-10 评论

二十六日 星期日

 

早晨看Stefan George和RichardⅡ[106]。

几天来都没刮风,真乃天老爷开恩。饭后骑自行车溜了一圈,真是lovely weather(Jameson语)[107]。

开始译George的文章。

二十七日

 

开头考了个法文,弄得一塌糊涂。

看Nietzsche。

过午Ecke第一次上课。我问了他许多关于S . George的问题。

晚上听杨丙辰先生Faust。

几天来,老叶的Faust老在脑子里转,大有非买不行之概。今天晚上又托许大千,转托老常买。

二十八日

 

早晨作Notes-taker数小时。

近日报载,热河我军屡退,瞻顾前途,不禁感慨系之。

晚上Faust竟然买到了,欣喜若狂。这书真有相当的magnificence[108]。

三月一日

 

寄家信要四十元。

回来心绪不好,总不能安定。看《红楼梦》。

二日

 

今天接到叔父的信,说,婶母的意思诸事宜从〈俭〉,附注说:“此汝自招之也。”我看了,真有说不出的难过。这种事,我经两次了。自己的老的既是这样脾气,自己再偏混蛋不是“自招”是什么呢?我看到将来,我战栗了。总有一天,使婶母更失望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生竟是这样的吗?!

三日

 

这几天心绪坏极了——人生反正不过这么一回事,只有苦痛,苦痛。到头也是无所谓。说我悲观厌世吗?我却还愿意活下去,什么原因呢?不明了。

家庭,论理应该是很甜蜜。然而我的家庭,不甜不蜜也罢,却只是我的负担。物质上,当然了,灵魂上的负担却受不了。

四日

 

九点进城。先访静轩,真也巧,他刚从清平回来。又访鸿高。森堂、贯一都回来了。

同鸿高到真光去看电影,《战地二孤女》,胡珊主演,有声的,不过还不如无声好。说话简直像破锣,像演新剧。

前方紧急,抓汽车运输,街上无一汽车,凄凉现象。

宿鸿高处。

五日

 

赶十二点汽车,又记错了钟点——是下〈午〉三点。没法,只好到印其处。报载承德失守,呜呼!

同印其到市场一逛,三点回校。

心绪坏极,不能静心读书。

六日

 

应景上课。

七日

 

应景上课,心绪乱极。我真看腻了一般人的死沉麻木的脸。

八日

 

今天清华汽车因怕被抓停驶。因为同自己有了切身的直接的关系,数日来麻木死僵的空气才有点激动。

九日

 

应景上课。麻木,麻木,麻木。

十日

 

上课——麻木,非见血不会激动了。

十一日

 

一天没课,颇觉闲散。在强制的无可奈何的镇静下,又要想作点事情了。于是想到了H?lderlin。到图书馆借了几本德国文学史。

十二日

 

看德国文学史,用笔记下来。

今天荫祺本说来找我逛西山,昨天打了电话来说不来了。不知为什么。

十三日

 

早晨看德文。

晚上听杨丙辰先生Faust。讲的是Studierzimmer[109]一幕,讲得非常精彩,他说明Goethe同Spinoza[110]是不同的。

杨先生说,古北口丢了——我不信。

看晚报——真丢了。

心里有许多感想,而且感情也颇激动。但是是喜呢?是悲呢?写不出来也说不出,反正“有”就完了。但是,我在自己内心的深处发现了一个大的“自私”。

十四日

 

读《南唐二主全集》,后主词真好极了。我尤爱读“帘外雨潺潺”一首,我真想哭呢。

我最近发现个人的感情太容易激动了——我看孙殿英(以前我顶恨的)的战报、宋哲元的战报,我想哭。报上只要说一句动感情的话,我想哭。

十五日

 

连日报上警告蒋王八蛋不要为李鸿章第二,今天晚报又有妥协消息,无怪罗文幹连日奔走。

我兴奋极了,我恨一切人,我恨自己。你有热血吗?为什么不上前敌去杀日本人?不没有热血吗?为什么看见别人麻木就生气?我解决不了。我想死。

十六日

 

经过一阵感情的激动以后,我镇定了——于是想到念书。昨天Ecke介绍许多德文书,可惜我的德文泄气,不能看得快,非加油不行。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季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