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32)

2025-10-10 评论

十七日

 

机械般地上课。真无聊。

晚上因为精神,大为萎靡,真没出息,刺戟刚拿来就不能振作了。

十八日

 

星期六没课,颇觉得闲散。

早晨看Ibsen的Doll's House[111],看Dante,看Dante别的倒没觉出来,只觉得味很厚。

昨晚同Herr陈谈到李义山,说到他是中国象征诗人。我的趣味是趋于象征的唯美的,所以便把他的全集借了来。

过午看《红楼》。原来看到宝玉宝钗提亲便不忍再看了。我看到林黛玉的孤独,别人的瞒她,总动感情。我这次再接着看是拿看刽子手杀人的决心看下去的。但终于把九十七回——黛玉死——隔了过去。

同长之谈到佛教。

非读书不行。

晚上看《苦闷的象征》。还想作我对于H?lderlin的认识。

今天本学期《周刊》第一期出版,有我的一篇译文《代替一篇春歌》。我在《周刊》发表文字,这还第一次。

十九日 星期日

 

早晨读H?lderlin的诗。

二十日

 

法文下后,看Nietzsche。

Nietzsche的文章绝不像哲学家的文章。有生命力,有感情,我宁说他是诗人。

二十一日

 

一想到明天考小说,今天似乎又忙了起来。又想看 R . Haym的Die Romantische Schule[112],又不能不看Old Goriot,真难过。结果还是先见Old Goriot。

二十二日

 

早晨躺在被里——满屋里特别亮。下雪了吗?抬头一看,真的下雪了。今年北平本有点怪,冬天不下雪,春天却大下。这次雪又有点怪,特别大而软松。树枝满的是雪,远处的山也没了,只有一片似雾似烟白气,停滞在天边。近处的树像一树梨花,远处的只是淡淡的黑影,像中国旧画上的。远处的树,衬了朦胧乳白的背景,真是一片诗境。

我站在窗前,仿佛有点inspiration[113],又仿佛用力捉了来的。于是,我怀疑所谓感情的真实(平常都说感情是顶真实的)性。面对着这一幅图画,不去领略,却呆想,我于是笑了。

二十三日

 

今天一天除了上班外都在忙着看Romantische Schule,生字太多,颇形讨厌。学三年德文,而泄气的是,我已经下了决心非master[114]德文不行,此后的一年我定它为德文年。

今天财运亨通,领到山东省津贴五十元,又领到稿费二元二角。说不定贷费这几天内还领得到呢。

二十四日

 

今天早晨上四堂,简直有点儿讨厌。

过午打排球,颇形痛快。不过我的技术坏到不可开交,终于把手指□了一下。

明天没课,晚上可以大看Romantic School[115]。

二十六日

 

早晨看了一早晨Die Romantische Schule,对我的确有很大的帮助,不过太难。

吴宓叫作Sara Teasdale[116]纪念文,到图书馆找参考书,借了两本New Republic[117]。

过午仍看德文。

二十七日

 

早晨仍看《德国浪漫派文学》。

到书库去找旧杂志。

过午把Living Authors[118]上关于Sara Teasdale的一条译〈注〉抄下来。

晚上听杨丙辰Faust。

二十八日

 

今天整过午没课。费了一过午的工夫,把Sara Teasdale纪念文写起来。

明天放假,晚上颇觉得轻松,于是想到作H?lderlin。抱着头硬想,只是想不出什么东西,外面也或者因为明天没课,人声、笑声似乎特别加多了——真讨厌!

拼命,在床上,想了一晚上,好歹想起了个头,但也不怎样满意。而今才知道作文章的难。作不出文章,心里终放不下,半夜里醒来,终于又点蜡写了一点。

二十九日

 

今天革命先烈纪念日,放假。

昨天同长之约定进城。早晨到他那里去,看了一篇校刊的投稿,是旧诗,用了“宫柳”等term[119]的佳作,只写了个别号,地址是西院十号。于是在去赶汽车的当儿,顺便去访了这诗人。然而,结果只知道他姓胡,别的再也打听不出了。

进城,先到琉璃厂,几乎每个书铺都检阅到了。我买了几本书。

又到市场,看旧书,我买了一本Longfellow译pine Comedy[120]。

回校后,看到璧恒公司的信——我tremble[121]了,我订H?lderlin准没有了,我想。然而,不然,却有了——我是怎样喜欢呢?我想跳,我想跑,我不知所措了。我不敢相信,我顶喜欢的诗人,而且又绝了版的,竟能买得到。我不知所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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