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乱读,实在不高兴读,但心里又放不下。
晚上到长之屋去打牌,打的是扑克。
十六日
今天一天精神不好,一方面因为还有点想家(笑话!)再一方面就因为看到这次清华公费留学生考试。我很想到外国去一趟,但是学的这门又不时行,机会极少。同时又想到同在一个大学里为什么别人有出洋的机会,我就没有呢?——仿佛有点近于妒羡的神气。其实事情也极简单,用不着苦恼,但是却盘踞在我的心里,一上一下,很是讨厌。
大部分时间仍用在预备功课上。
晚饭后,同王、施二君出去散步。在黑暗里,小山边,树丛里,熠耀着萤火虫,一点一点,浮游着,浮游着,想用手去捉,却早飞到小枝上去了。这使我想起杜诗“却绕井栏添个个,偶经花蕊弄辉辉”。
昨天忽然想把我近来所思索的关于诗的意见都写了出来,名为《诗的神秘论》。
十七日
今天精神比较恢复了。
早晨读Chaucer,对照着modernized edition[157],怪字太多,不过也不难。
过午打Handball,有某君赤身卧Handball室,行日光浴。驱之不去,交涉半天,才走。真宝贝。许久不运动,颇累。
晚饭后同吕宝到校外散步,归到长之屋打牌。接到大千的信,当即复了一封。
最近又想到非加油德文不行。这大概也是因留学而引起的刺激的反应。昨天晚上我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在漩涡里抬起头来,没有失望,没有悲观,只有干!干!”然而干什么?干德文。我最近觉到,留美实在没意思。立志非到德国去一趟不行,我先在这里作个自誓。
十八日
今天一天都在看Chaucer,文法颇怪,字亦不凡,对着modernized edition一行行看下去,颇觉讨厌。
晚饭后,同长之、张明哲、蒋豫图到新宿舍屋顶上去玩,吃着烟台苹果,相互地用石子投着玩,看雨天的落日余晖,酿成了红晕的晚霞。
看巴金的《家》,令我想到《红楼梦》。
十九日
一天都在读Chaucer。
我最近觉到很孤独。我需要人的爱,但是谁能爱我呢?我需要人的了解,但是谁能了解我呢?我仿佛站在辽阔的沙漠里,听不到一点人声。“寂寞呀,寂寞呀!”我想到故乡里的母亲。
我的本性,不大肯向别人妥协,同时,我又怨着别人,不同我接近,就这样矛盾吗?
二十日
我要作的文章——因看了巴金的《家》,实在有点感动,又看了看自己,自己不也同书上的人一样地有可以痛哭的事吗?于是想到把这些事情写下来,不然老在脑海里放着,怕不久就要磨灭净了呢?总名曰《忆》,因为都是过去的事情:
《忆大奶奶》
《忆父》
《忆王妈小宝》
看《家》,很容易动感情,而且想哭,大声地哭。其实一想,自己的身世,并没有什么值得大声哭的,虽然也不算不凄凉。
二十一日
在济南时,报上就载着,八月二十一日要日蚀。当时还以为很遥远,一转眼,到了眼前了。今昨两天的报上大吹大擂,说五十年来之奇观。我的好奇心被引动了,一点时便同长之等出去等着。我满以为要天昏地暗,白昼点蜡。其实不然,白日当天,看也不敢一看。失望而回。最后还是听同学说,蚀是果然,不过得等。晚上曹葆华来屋说,瞿冰森已经允许他,每月借北晨《学园》三天给他,办“诗与批评”。听了大喜。他约我帮他的忙。
二十二日
预备drama,倍儿讨厌,因为笔记太不清楚。见田德望,说Ecke明天来,我们预备请他。
晚饭后,与长之长谈,读到林庚的诗和洗岑的诗。洗岑的诗我觉得很好。
二十三日
今天我同田德望合请艾克,地点是西北院,菜是东记作的,还不坏。
吃完了后,又同到合作社去喝柠檬水,同到注册部去解决三年德文考试问题。他大概这是最后一次来清华了。他预备下星期出国。
回屋后,作《家》的书评,想寄给《大公·文副》,写篇不成东西的文章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劲呢?晚上才写完了,结果是非驴非马,还加上头痛。
二十四日
肚子不好,泻。一天不大能吃东西。
说不看书,又丢不开。说看,又不能沉下心真看,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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