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44)

2025-10-10 评论

本来预备进城找大千,他来了,所以中止。

晚上,人很难过,迷糊糊地在床上躺着,然而也终于强制执行看了二十页《罪与罚》。

二十五日

 

早晨仍然预备功课。

下午一时同长之进城。先到市场买了一个银盾送大千的哥,因为他结婚。又访大千,遇于途。又折〈到〉了东安市场买了两本书,一本Adam Bede[158],皮装颇美,一本John Mansfield的Enslaved[159]。

七点回校。

二十六日

 

一天胡乱看,预备功课最是无聊的事了。

读丁玲的《母亲》,觉得不很好,不过还没读完。访吴宓(晚饭后),他说Steinen将教Faust或其他research course[160],可以代替四年德文,满意。

忽然想到职业问题,好在脑子里盘旋。明年就要毕业,职业也真成问题。

二十七日

 

早晨只是不想看书。

过午读Paradise Lost,虽然不能全懂,但也能领略到这诗雄壮的美和伟大的力量。

读臧克家[161]的诗,觉得有些还不坏。

又下了决心——下年专攻德文,不知能办到不?我希望能。

读丁玲的《母亲》,觉得不好。按材料说起,顶少得再长三倍,现在硬缩小了,觉到背境不足。

二十八日

 

早晨读讲义,真讨厌死了。

过午忽然下起雨来,从窗子里望出去,看一层薄烟似的东西罩住了每一丛树,真佩服古人“烟雨”够多好。

长之说,郑振铎回信,《文学季刊》已接洽成功,叫他约人。他想约我,我很高兴。

又写了一篇评臧克家诗的文章。

二十九日

 

昨夜里下了一夜雨。

仍然预备功课,知道是无意义,白费时间,但又不能不念。真是天下第一大痛苦事。

访长之,遇靳以。听长之说,郑振铎所办之《文学季刊》是很大地规模的,约的有鲁迅、周作人、俞平伯,以至施蛰存、闻一多,无所不有。我笑着说,郑振铎想成文坛托拉斯。其实他的野心,据我想,也真地不小,他想把文学重心移在北平。但是长之所说的哄孩子玩,却错了,于是我也〈成〉孩子之一,也就被刷,而感觉到被遗弃了的痛苦。但是因这痛苦,也引起了自己的勉励的决心,觉得非干一个样不行。同先前一样,又想到干什么,我想了半天,究竟得不到解决,但总不出:

“中国文学批评史”、“德国文学”、“印度文学及Sanskrit[162]”,三者之一,必定要认真干一下。最近我忽然对Sanskrit发生了兴趣,大概听Ecke谈到林藜光的原因罢。

三十日

 

仍然是无聊地预备功课。

读丁玲的《母亲》,觉得不好。因为曼贞变得太快,用王文显的term说,motivation[163]不足。

终日接触些无聊的人,说些无聊的话,真无聊。

晚上写信致叔父,寄《学衡》一册。

三十一日

 

过午林庚[164]来找,同他谈,觉得人极好。

同施、王诸君(所谓我们这个group[165]总觉得不自然,虽然同班三年,但了解一点谈不上。我以前以为或者自己太隐藏了,不让别人了解。但是倘若同他们谈两句真话,他们又要胡诌八扯了。只要你一看那红脸的样子(王)和嘴边上挂着的cynical[166]浅笑(施)也要够了。

同长之、林庚又谈到所办的刊物。因而我又想到自己的工作,下年一定最少要翻译两部书,一是H?lderlin的 Hyperion,一是Thomas Mann的Der Tod in Venedig。

九月一日

 

今天整天心仿佛浮在水面上一般,只是不想念书,看来好像都预备好了,其实没有。

林庚来屋大谈,真是诗人,真是大孩子。在别人面前,自己总时时刻刻防备着,只有在他面前,我觉着不用防备了。晚饭后又同长之到五院顶上去看望。真是好地方。施君亦来,拿了几本李唯建、陆志韦的诗,真肉麻得要命,我真想不到竟有这样坏的诗。

吴宓送我一本臧克家送他的诗。

大千来校,事情已经找到了。

二日

 

今天才更深切地感到考试的无聊。一些放屁胡诌的讲义硬要我们记!

大千走了,颇有落寞之感。

晚饭又登五院房顶。同长之谈到他的文字,我说我不喜欢他的批评《阿Q正传》,他偏说好。

我近来感到为什么人都不互相了解。我自己很知道,我连自己都不了解,我努力去了解别人,也是徒然。但是为什么别人也不了解我呢,尤其是我的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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