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45)

2025-10-10 评论

三日

 

今天开始头痛,因为发现自己的笔记太坏了。

同艾克到济南的杨君来了,我到李嘉——日记刚记到这里,长之来找我,出去看月亮。刚走到操场,就看见碧空如海,月亮发着冷光。沿生物馆后面大路走去,踏着迷离的树影,看远处烟笼着树丛,在月光下,仿佛淡淡一层牛乳。立在荷池边,荷叶因月光照着太亮的缘故,叶面上的冷场分得太清了,仿佛萎了似的。沐浴在月光里,吸着荷香。再接下去写日记——言屋里去看他,谈了半天。五点半才去,约我星期去看他。

回屋里,又同吕宝、武宝去打Handball,热得很。

四日

 

仍然是预备功课。

晚上,正要记日记,施君来约出去散步,同行者有曹诗人。月色仍然极好,不过天上有点云彩,月光不甚明。

五日

 

今天过午第一次考试——Drama。在上场前,颇有些沉不住气之感。窃念自小学而大学,今大学将毕业,身经大小数百考,亦可谓久征惯战了,为什么仍然沉不住气呢?

在考前,我就预言,一定考High Comedy[167],因为我的笔记就只缺这一次,按去年的事实,只要我缺,他准考。这次果然又考了。急了一头汗。幸而注册部职员监场,大看别人笔记,他未干涉。与橡皮钉一。因为知道可以看书,明天Shakespeare,今天也不必预备。

晚上心里颇舒散,同曹诗人出去大溜。

六日

 

今天过午考两场:小说和Shakespeare。Shakespeare的题目又叫我预言着了——Talestoff[168]。

今天考Shakespeare,监场者颇知趣。

又打Handball。

晚上预备Renaissance,一塌糊涂。睡大觉。

七日

 

早晨考Renaissance,想不到这样容易。

虽然在考试中,Toss新生仍然举行。午饭后到体育馆一看,花样比去年又变多了。

考现代剧,仍然是照抄。

晚上看法文。

八日

 

今天没有考,但是须要预备明天的法文。

卞之琳来游,在长之屋同他谈了半天话,真是诗人。他最近又写了一首诗,我觉得不好。

想丢开法文,不〈但〉丢不开,想看又看不下去。这也是dilemma[169]吗?晚上终于谈了半晚上话,回来大睡其大觉了。

九日

 

早晨怀着不安定的心,走到教室里。考法文,出的题不太难,不过,答得也不好。

考完了,回屋收拾屋子。因为没有事情作,心里又觉得空虚了。

晚饭后,同蔡淳到车站去散步。到王红豆屋闲扯。又到长之屋,同卞之琳谈话,又随之琳到曹诗人屋,谈了半天。

十日

 

九点进城,同行者有卞之琳、长之。

先到杨君处,他原来请我吃饭。他家庭是老式的北京家庭,父母都在,也都极和蔼。姊妹都不避人,这是与济南不同的。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然而他的夫人的肚子,又有点显得大了。

访鸿高,不遇,他已移入朝阳大学内。

访印其,遇。

到西斋访峻岑[170],长之在那里候我。同长之一同到琉璃厂,我买了一本German Lyric Poetry[171],太简单,不过也还满意。

七点回校。

十一日

 

今天请求缓缴学费。

一天没能作什么正经事。早晨替王岷源看屋,因为他刚从二院搬至五院。

《大公·文副》又有一篇文章登出——巴金的《家》的review[172]。

想翻译German Lyric Poetry,但是里面引的诗太多,不甚好译。

十二日

 

早晨到教务处去打听,缓缴学费已经允准了,于是一被挤于会计科,二被挤于注册部,再加上来往于系办公室与注册部者数次。

——而注册的手续终于完成,又被承认是正式学生,成了dignified senior(Bille语)[173]了。

十三日

 

早晨行开学典礼,只同吕、陈出来溜了个圈,没去参加盛典。

长之叫我替郑振铎办的《文学季刊》作文章,我想译一篇T . S . Eliot的“Metaphysical Poets”[174]给他,他又叫我多写书评。

晚饭后,同曹葆华在校内闲溜,忽然谈到我想写篇文章,骂闻一多,他便鼓励我多写这种文章,他在他办的《诗与批评》上特辟一栏给我,把近代诗人都开一下刀。

在长之处,看到臧克家给他的信。信上说羡林先生不论何人,他叫我往前走一步(因为我在批评《烙印》的文章的最末有这样一句话),不知他叫我怎样走——真傻瓜,怎么走?就是打入农工的阵里去,发出点同情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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