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54)

2025-10-10 评论

晚上听朱光潜讲文艺心理学,讲的是psychical distance[10]与近代的形式主义。我昨天所想的那些,又可以得到一个新的根据。 H?lderlin,我想,真的能把一切事物放到某一种距离去看,对实际人生他看到的只有抽象的Sch?nheit,Freundschaft[11]等等。但这些东西,又实在都包括在实际人生里面。所以我们可以说,他对实际人生不太远,也不太近,所谓“不即不离”。一方面使人看到“美”,另一方面,也不太玄虚。

八日

 

今天整天都在沉思着作《夜会》的书评。一起头,就使我感到困难。

过午上德国抒情诗,问了Steinen几个关于H?lderlin的诗的问题,解答颇为满意。

晚上终于硬着头皮把《夜会》的评写〈完〉。我现在真地觉到写文章的困难,在下笔前,脑子里轮廓打得非常好,自己想,倘若写成了文章,纵不能惊人,总也能使自己满意。然而结果,一拿笔,脑袋里立刻空空,那些轮廓都跑到哪里去了?捉风捉不到。写成的结果是自己也不满意——然而头痛了,电灯又警告了。只好嗒然走上床上。我想到了鸡的下卵。

九日

 

文章写完了,文债又少了一件。但是仍然有缠绕着的事——就是,林庚找我替他译诗,我推了几次,推不开。今天过午,只好把以前译的稿拿出来修改修改。一个是《大橡歌》,根本不能修改;一个是《命运歌》,修改了半天,仍然不成东西——结果却仍然是头痛。我又新译了Stefan George的短歌,颇为满意。

晚上作philology的reading report。这种无聊的工作,到底只是无聊。

十日

 

今天作philology的reading report。书上所说的,我十九不能了解,但是却不能不耐着心干下去。我忽然想到。我这是对符箓坐着,我自己笑了。

正在急着用钱的时候,吴宓把我们的稿费发下来了。量的方面,实在不多。但是,自己的钱都在一件近于荒唐的举动里(我作了一件大衣,用所有的钱,还有账)花净了,现在领到这区区也如鱼得水了。

十一日

 

早晨把philology结束了。过午进城,先到静轩处,不在;又访荫祺,不在;到盐务里去访他,仍不在;折回来又访他,依然不在。同虎文约定晚上找他。这许多时间,怎么过呢!——无已,乃独往天桥。我又看到一些我看到就难过的现象,不,其实不是难过,至多可以说看到就使我发生异样的感触吧。我又看到人们怎样在生活压迫之下,发出来的变态现象。总之我又看到一切我不愿意看到的。但对这些,我却一向有着极大的趣味。我把时间消磨过了。

回到北大三院,适逢电灯出了毛病,黑天黑暗,我径自摸了进去。没找到印其,又摸了出来,摸到西斋。当时真如丧家之犬,一切对我都不熟悉,何况又在黑暗里。还好,我找到虎文。他桌上的那一点蜡烛的光明,知不道给了我多大的慰藉呢!

同虎文到杨丙辰先生家,谈到十点半,睡在西斋。

十二日

 

早晨到西城去找静轩,找到了。又同到中大访沛三,不遇。

十点半回校。因为这两天来跑的路比较多一点,所以累得回校后即大睡。

晚上读Iliad和H?lderlin的诗。

在长之屋里,见到吴世昌。看到长之作的《梦想》,他把他自所希望的,梦想将来要作到的,都写了出来,各方面都有。我也想效一下颦,不知能作到不?我写的,恐怕很具体,我对长之这样说,是的,我真这样想。

十三日

 

早晨就向自己下了紧急命令,限今天把Homer的Iliad读完。早晨没读了多少,因为心里好想看H?lderlin。过午,坐在图书馆里,读下去,读下去,忽然被人拖走了,拖到合作社,请我吃东西,结果肚子里灌满了豆浆,接着又是上体育。满以为晚上可以把过午的损失补过来,于是又坐在图书馆里读下去,读下去,忽然又被人拖走了,是到合作社请我吃东西,结果灌了一肚子豆浆——在这两拖之下,我只好点蜡了,果然读完了。

十四日

 

一天过得实在都没有什么意思。因为明天又要补考philology,所以只好留出一部分时〈间〉去勉强看一看。这种勉强真是无聊得很,但是究竟读了几首H?lderlin的诗,也差堪自慰了。

晚上上文艺心理学,讲的是移情作用,我觉得颇有意思。

十五日

 

早晨又补考了philology。真讨厌,讲的四六不通而又常考,何不自知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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