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
早晨没作什么,因为讨厌的reading report已经作完了。
过午杨丙辰先生来讲演,张露薇亦同来。请他们在合作社坐了会,又去到生物馆去讲演,我真想不到还有四五十人去听,在这星期六,又是年假前的星期六,题目是关于Literaturwissenschaft的,名叫《文学与文艺学——文艺——创作与天才》,很满意。
晚饭前,之琳忽然来了,喜甚。晚上陪他谈话,又到体育馆去看足球队与越野赛跑队化妆女子篮球比赛。
三十一日
早晨同之琳、长之在林庚处谈了一早晨话,林庚病了。过午之琳走了。回屋竟然大睡,把篮球足球赛都睡忘了,起来后就到体育馆去聚餐。同餐者约千余人,经过了训词国歌等等仪式才能大吃,真不耐烦它。出体育馆就到大礼堂去听学生会主办的游艺大会,演者为中华戏曲专科学校,满是小孩,极有意思,一直演到夜里三点。
民国二十三年(1934) 一月一日
早晨十点才起。我知道这是过年了,论理似乎应该有感想之类的东西,但却没有,我并没能觉到这是过年,也没觉到我已经长了一岁了——这一切都是旧历年时的感觉,有点太怪,难道我脑袋里还是装满了封建势力吗?
到图书馆去看报,却有年的滋味——冷清清。
前天听说《大公报》致函吴宓,说下年停办《文学副刊》,还真岂有此理。虽然我是“文副”一份子,但我始终认为“文副”不成东西。到现在,话又说回来,虽然我认为“文副”不成东西,大公报馆也不应这样办,这真是商人。
一天忙着作李后主年谱和传略,对付吴宓也。
二日
早晨看Loci Critici。
午饭后,同长之到西柳村去访吴组缃[25],他太太来了,谈了半天。
在长之屋打扑克。
晚上想作《忆母亲》,又想作《黄昏》,结果没作成,只是想,想,想——头都想痛了。
三日
我自己觉着:今天似乎是没白活了。早晨在图书馆写《黄昏》,过午仍然接着写,大体总算完了。这个题目在我脑筋里盘旋了许久了,我老想写,总写不出来,今天一拿笔,仿佛电光似的一掣,脑筋里豁然开朗,动手写了起来,居然写成了。自己颇满意,不知将来抄的时候又作如何感了?
看施蛰存的《善女人行品》,除了文章的技巧还有点可取外,内容方面空虚得可怕。
四日
头午忙忙乱乱地上课。
从上星期六就听说(今天星期四)《大公·文副》被Cut[26]了。今晨吴宓上堂,果然大发牢骚。说大,其实并没多大,只不过发了一点而已。
晚上去找他,意思是想安慰他一下,并且把作成的李后主年谱带给他。
五日
看Norwood的Greek Tragedy[27],意在看Summary。连看加抄,早晨干了一早晨。
吃了午饭,忽然看到窗外。早就想写一篇《窗外》,一直没动笔,今天忽然似乎灵感来了,于是写。脑筋里计划得非常好,但写出来却不成东西。
晚上抄《黄昏》。
六日
今天文学季刊社请客,我本来不想去,长之劝我去,终于去了。同车者有林庚、俞平伯[28]、吴组缃。
下车后,因为时间早,先到前门、劝业场一带走溜,十二点到撷英番菜馆。
群英济济,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群居一堂,约百余人。北平文艺界知名之士差不多全到了,有的像理发匠,有的像流氓,有的像政客,有的像罪囚,有的东招西呼认识人,有的仰面朝天一个也不理,三三两两一小组,热烈地谈着话。
到会的我知道的有巴金、沈从文、郑振铎、靳以、沈樱、俞平伯、杨丙辰、梁宗岱、刘半农、徐玉诺、徐霞村、蹇先艾、孙伏园、瞿菊农、朱自清、容庚、刘廷芳、朱光潜、郭绍虞、台静农等。
两点散会,每人《文学季刊》一册。访露薇不遇。在市场遇长之,又再访之,直追至王姓家中,才找到他——四点半回校。
颇乏,脑海里老是晃动着这个会影子,那一个个的怪物都浮现出来。
七日
看《文学批评》,看了一天。
这几天又忽然穷起来。昨天进城的时候,只剩了一元六角钱,汽车洋车费用去了一元。我本不想进城,但终于去了,结果,带了仅余的六角钱回来。
我现在真急需用钱,稿纸要买,墨水要买。说起稿纸,更可怜。《黄昏》只抄了一页,就因为没了稿纸抄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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