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63)

2025-10-10 评论

因为夜里没睡好,过午大睡。

抄《年》这篇文章,我还满意。

三十日

 

早晨仍然抄。

过午看清华对交通大学足球赛,从昨天以来我总觉得这仿佛是一件大事似的。交通在上海颇有点名,但实在说踢得并不怎样好。万象华还不错。

接到叔父的信,说一叔到济,以前母亲丧事所欠的账,都筹好了款。然而又出了麻烦,新买了十二亩地同大嫂子对换坟地,用钱四百元。值此山穷水尽之时,又如何筹这些款呢?只筹了一百元,叔父说,心里很焦急。我看了,心里更焦急。一方面又想到毕业问题,心里不知是什么味,我已决意不向家里要钱,凭自己这一笔写出下学期的费用。

三十一日

 

早晨把《年》抄完了。

过午又去打手球,乏极。

的确有许多事情等我作,譬如论文,就是其一。但终日总仿佛游魂似的,东晃西晃,踏不下心读书。虽然已不像前两天那样感到无聊,但一想起来,却仍然觉得无聊。

二月一日

 

早晨看H?lderlin的诗。

天从昨天晚上就在下雪,到现在没停,下得虽然时间长,但不甚大,不像上次那样痛快。

同施君、左君踏雪到海甸去玩,颇形痛快。

晚上因为太乏,精神萎靡。实在这几天来,精神都不强,自念身世环境,为什么上帝要叫我摊上这许多不痛快的事?!

二日

 

今天长之回来了。大概我的寂寞或者可以减少点。他对我谈了许多济南的事情,自己不能家去,听别人谈家乡里的事情,大概也有“客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的情味吧。

开始作一篇散文,《兔子》。这是我幼年的一件真事。当时就想写一篇文章,没写,现在想起来了,就写下来。大有“悲哀的玩具”的神气。

三日

 

早晨去注册,觉得这是最后一学期的注册了,心中颇有空漠的感觉,像悲哀,又不像。

仍然写《兔子》,不很满意,然而又满意,莫知其如何,大概写来总不很顺利。写《年》的时候,虽然不是一气写下来,但是写每段的时候,inspiration总都像泉涌似的,很充足。让郁达夫说来,也许是“通篇无一败笔”吧,《兔子》则不然。

从图书馆回屋时,邂逅朱光潜,在他屋小坐片刻,晚上又同施君去找他,谈颇久。

终于把《年》寄给《现代》了,大概我想总应该登,其实登不登也没关系。

四日

 

开始抄《兔子》,总抄不下去。

这几天来都不能作什么正经事,难道一要毕业就觉到自己的老了吗?

晚上同林庚去找叶公超。我对他的印象不很好,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去找他。最近听长之说,他一点也不乖戾,我于是又想去找他谈谈了。一直谈到十一点,谈到中国文坛上的人物,谈到他要办一个刊物,意思之间,还有约我帮忙的意思。我对他讲我最近很喜欢essay[33]。他给了我很多的指示,并且笑着说:“现在中国文坛上缺少写essay的人,你很可以努力了。”他对我第一年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这一夕谈改变了我对他的印象。我走出他的门来的时候,心里充满欢欣与勇气。

五日

 

仍然间断地抄着《兔子》。

一天都在苦闷中。以前,我也曾想到,我这样写下去,会不会把材料写净了?当时觉得不会写净的。今天对《兔子》太不满意,这样好的材料都写不好,还能找到多少这样的材料呢?于是因为对这篇不满意,又想再作一篇好的,想了又想,想作《忆母亲》,想作……脑袋里乱七八糟,得不到出路,只在苦闷中。

然而,前面分明又有亮,这对我是个大的诱惑——我莫知所云了。

六日

 

早晨看打冰球的。

仍然不能安下心作什么用力的事,这样下去,将来还有什么希望吗?

看H?lderlin的诗,一行也不了解,但也就看了下去,仿佛是淡淡的影子飘在面前,又仿佛什么也没有,但一旦意识到了的时候却的确在看书。

还有,我每次(只是这几天来)一坐下看H?lderlin,脑子就纷纷起来,回旋着想,想的总不外是要作一篇什么 essay,什么题目,怎样作,往往对着书想几个钟头,多半没结果,时间也就这样过去了。

今天又是在这样情形之下,想到一个题目《回忆》,于是立时拿起笔来sketch[34],文思涌汹,颇不坏,什么时候写成,却就不得而知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季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