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9)

2025-10-10 评论

过午大部分时间仍在读俄文。

到图书馆新阅览室看了看,西洋文学系的assignment[85]倍儿虎。

我译的《Faust传说》,听说是今天给登出来,但是没有,真不痛快。抄文坛消息。

二十日

 

仍然是一天阴沉沉的。第一班法文,下了班就读俄文。接着又上班。过午第一堂是俄文,瞪的眼比昨天少。俄文有许多字母同英文一样,但是读法却大不相同。所以我虽然拼上命读,仍然是弄混了,结果一个字也记不住。几天来,头都读晕了,真难。

德文艾克来了,决定用Keller的Romeo und Julia auf dem Dorfe[86]。

抄文坛消息,预备明天寄给吴宓。

又下起雨来了。

二十一日

 

早晨仍然下雨,透过窗子,仍然可以看见濛濛的灰云笼住远山近树,但为功课所迫,没那么些闲情逸致。

我以为老叶[87]不上班,他却上了,我没去,不知放了些什么屁。

小说,吴可读说得倍儿快,心稍纵即听不清楚。

俄文没去,因为太费时间。今年课特别重,再加上俄文实在干不了,马马虎虎地干也没意思。

买了一本Chief Modern Poets[88],老叶的课本,九元七角,据说是学校order[89]的,这价钱是打过七折的,印得非常好。

今天我忽然想到,我真是个书迷了。无论走到什么,总想倘若这里有一架书,够多好呢!比如游西山,我就常想到,这样幽美的地方,再有一架书相随,简直是再好没有了。

过午读Keller,生字太多,非加油不行。

日记是在摇曳的烛光里记的。

二十二日

 

今天一天没工夫,日记是二十三〈日〉补记的。

没有什么可记的事情,虽然是补记。早晨上班,过午仍然上班。因为到注册部去缴退课单,看见布告,说请朱子桥[90]演讲,我便去听了听。说话声音宏亮,时常杂了许多新名辞,但都用不得当。broken expression[91],他自以为人家明白了,但人家却须去费力猜——总之,是粗人的演说,是军人的演说。

他讲完了,又是查勉仲演〈讲〉,是学界出身,但说话也断续无头绪。

晚上睡得很早。

二十三日

 

早晨只是上班,坐得腚都痛了。

过午,第二次Ecke开始进行功课。Keller文章写得不坏。

在下了课回屋的时候,我接到秋妹的一封信。报告了三个消息,一个是小宝死了,据说是中毒死的。这么乖巧的个小孩竟死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一个是王妈死了,我真难过,她这坎坷的一生,也尽够她受的了。早年丧夫(秀才),晚年丧子,一生在人家佣工,〈为〉何上帝造人竟这样不平等呢?竟这样不客气。自去年我听到她病了回家以后,我只是难过,但仍然希望她不至于死,或者可以再见一面,然而现在绝望了,我真欲哭无泪啊!回想我小的时候,她替我扇蚊子,我有什么好处对她呢?

——王妈死了,一个好人。

自去年因家中多故,又兼“六亲同运”,我仿佛眼前忽然开朗了,仿佛去了一层网似的,我对人生似乎更认识了。

三是报告德华有喜。我简直不知道是喜是悲。一方面我希望这不会是真的,一方面我又希望。I don't myself know whether I am happy or sorry[92]。我的思想时常转到性欲上去,我这时的心情,我个人也不能描写了,我相信,也没有人能够描写的。

晚上杨丙辰先生请客,在座的有巴金(李芾甘),真想不到今天会能同他见一面。自我读他的《灭亡》后,就对他很留心。后来听到王岷源谈到他,才知道他是四川人。无论怎样,他是很有希望的一个作家。

吃了个大饱,日记是在摇曳的烛光下记的。

二十四日 星期六

 

早晨上了一班法文,到书库里去检阅了一次。四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排列的次序也变,手续复杂了,总觉得不方便,大概无论什么事情才开始都有的现象罢。

过午读Keller。

晚上开同乡会,新同乡与旧同乡数目相等,不算很少了。食品丰富。这种会本来没有什么意〈义〉,太形式化了。

明天本打算进城,散会后同遂千到车铺去租车,却已经没了,Sorry[93]。

今天听梁兴义〈说〉,颐和园淹死了一个燕大学生,他俩本在昆明湖游泳,但是给水草绊住了脚,于是着了慌,满嘴里大喊:“help!”[94]中国普通人哪懂英文,以为他们说着鬼子话玩,岂知就真的淹死了。燕大劣根性,叫你说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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