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似乎知晓自己的结局,她的爱情,随着那场春天的落花,一起埋葬。“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明知等待无望,她终究没有吝啬自己的情感,为他倾付所有,最后以死来表白对爱的坚贞。没有谁辜负谁,只是他们错生了时代,又或者他们今生的缘分只有那么多,尽时终会了。
有些等待,无论耗费多少青春,都是值得。小龙女为了让杨过割下对她的牵挂,不惜跳下断肠崖,并有意许下十六年的约定。她以为时间可以消磨他的爱恋,可十六年后,杨过到底还是纵身跳下山崖,与她谷底重逢。他说,可见还是情深为好。
倘若经不起岁月的煎熬,杨过纵算履行约定,十六年后来到断肠崖,对着小龙女留下的字碑,痛哭一番,伤心离去。此后,他在人间江湖漂泊,生死无依;她于崖下悲伤等候,孤独终老。人间亦少了一对神仙眷侣,世上再无小龙女和杨过。
当年,张爱玲亦是跋山涉水,乘船去温州探望流亡时的胡兰成。可胡兰成是个荡子,多情却薄情,纵是逃亡在外,亦有佳人相伴。在湖北,他有小周;于温州,他有秀美。张爱玲对他一片真心,留恋依惜,他始终一般情态,令人悲伤。
后来胡兰成在《今生今世》写道。“第二天下雨,送爱玲上船。数日后接她从上海来信说:‘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撑伞在船舷边,对着滔滔黄浪,伫立涕泣久之。’”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我读罢亦是为她心痛不已,但始终是旁观者,无能为力。爱玲之情深,如天地浩荡,悠悠不尽,偏生她遇见胡兰成这样多情的浪子。他许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却又对别的女子许下海誓山盟。她说愿为他尘埃里开出花朵,假使离开他,此一生,亦不会再爱别人,只是枯萎了。
她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看花人,抑或者仅仅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守着人生的渡口,等待那个乱世里的荡子,盼着他能够回头,为她俯首称臣。可他到底不依,他这一生,江海飘荡,在许多渡口短暂停留,终究只是过客。后来,她亦没有凋谢,只是掩上心门,离群索居,孤独遗世,再不为谁侯到天明。
人生有情,到后来,都成了过往,多少等待,淹没在纷芜的岁月中,不为人知。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渡口,在那里送别,亦在那里重逢。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那个正确的人,亦属不幸。你痴守在渡口,迟迟不肯离去,却不知,他已经披星戴月,登上别人的客船。
世间就是这么多的擦肩,才生了许多无法填补的遗憾。人生亦因了残缺,而有了那么多悲欢离合的美丽。岁月无心,总是在你悄然离去时,方知珍惜。看着那么多的人像尘埃一样来来去去,竟不知,此生的归宿究竟在哪里。
春雨还在下,窗外已是落红成阵。我的渡口,早已是苔痕斑驳,那叶孤舟,搁浅多年,习惯了人间寂寞。人生最洒脱,最无趣的,或许就如我这样,已无可去之处,亦无可等之人。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喜欢卞之琳的《断章》,无须缘由,只是喜欢。这首诗,几乎在每个人的青春年华里,皆停留过那么一个瞬间。读过的人,无不喜欢,无不深刻。虽只是短短的几行字,却精致隽永,耐人寻味。桥上、风景、楼上、明月、窗子,不过是简洁的物象,被写成了诗,给人深远的意境,无尽的美感。
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地行走,穿过四时风景,转过岁月迁徙。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归宿,等待自己的缘分。古人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浮生如梦,人海苍茫,一个平凡的你,一个平凡的我,如何才可以平凡地相遇。
纵算是萍水相逢,也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有如此果报。每一天,都有匆匆擦肩的过客,今日别人是你的风景,明日你又装饰了别人的梦。多少人,可以将平淡简单的生活,笃守得情深意长?有情人生,无情岁月,那一朝一夕的日子,一来一去的离合,都需要自身亲历。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步黏苔藓龙桥滑,日闭烟罗鸟径迷。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世间风景万千,是为了给懂得欣赏的人,以最美的想象。如果说风景是用来装饰红尘,那么坐落在风景中的人,又何曾不是为了陪衬风景。风景年年相似,看风景的人,却岁岁不同。人生存于世间,亦不过是用来应景,用来装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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