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不屈的声音,不断从罗本岛与世隔绝的牢房中,通过种种孔径传播出去。暴力抗争的号召,响彻在从好望角到林波波河的南非辽阔土地之上。“我们将把种族隔离制度在群众运动之砧和武装斗争之锤中间砸得粉碎。”他用祖鲁语和索韦托语呼唤——“权利属于人民!”
除此之外,曼德拉在监狱里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孜孜不倦地学习。他认为学习在监狱里是仅次于探视权的权利,比任何优待都重要。曼德拉开始攻读伦敦大学的法学学位,继而学习经济学。由于狱方不许犯人学习法文和德文,曼德拉改学高级阿非利卡语。做苦工的同时,他巧妙地与狱友们用各种方式进行讨论,互相汲取政治营养。他既善于倾听,也善于辩论。在高墙之内苦役之中,他对南非的命运反复梳理,对信仰和道路重新审视。
18年啊!度日如年的日子,曼德拉是如何度过的?
每天清晨5点半,罗本岛上的监狱守卫就会敲起震耳欲聋的大钟,把犯人从睡梦中惊醒。曼德拉起床后,马上开始体育锻炼。他给自己制订了计划,每星期一至星期四早晨,在牢房里原地跑步45分钟,并做100个俯卧撑、200个仰卧起坐、50次下蹲。每天放风的半小时,要在院子里坚持跑步。
曼德拉成功地把罗本岛变成了他的大学,把自己从一个愤怒的领导者变成了深思熟虑的沉静学者。他在监狱中写下长达500页的书稿,名为《通向自由的漫漫之路》,被狱友带到了英国伦敦出版,震惊了全世界。
狱卒可以囚禁曼德拉的身体,却不能阻止戴着脚镣的曼德拉,在走向石灰场的路上,尽情欣赏岛上开满黄花的灌木和淡蓝色的桉树枝条;不能阻止曼德拉在看到草丛中袋鼠蹿动或小鹿蹦跳时露出慈祥的微笑;不能阻止曼德拉眺望东南遥远之处,那里可以看到开普敦的地标桌山;更不能阻止曼德拉在漫漫长夜倾听无尽涛声,思索南非的明天。
曼德拉的一位狱友曾这样评价曼德拉性情的改变。他说,在罗本岛,曼德拉明显地养成了一种故意隐藏自己愤怒的习惯。早年间,他感到愤怒就会发作,为了政治和个人的需要,他有意锻炼自己,有所变化。最基本的变化是对现行体制的愤怒和仇恨在增加,但这种愤怒表现得更不明显。他的精神状态在提高,和善礼貌热情,更沉静更温和。
……
说话的人是曼德拉生死与共的战友,人们不能怀疑他判断的准确性。细品他的话,有一些十分重要的线索浮现。第一是罗本岛的牢狱生涯,让曼德拉发生了强烈的变化。第二——按照该战友的话——是曼德拉学会隐藏自己的愤怒,曼德拉的愤怒越来越少地表现出来,潜藏至深。第三是曼德拉的精神状态在提高,变得更沉静和温和了。
以上三点,我都赞同,只是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意见——曼德拉并不是学会并成功地隐藏了自己的愤怒,而是他真的放下了愤怒。
1982年,曼德拉从条件恶劣的罗本岛监狱转移到了开普敦附近的波尔斯莫尔高级监狱。他和几位战友突然被统治者从罗本岛带走,面对着空无一人的五间囚室,留下的政治犯感到巨大的失落。一位狱友深情说,对大家而言,同时离开的西苏鲁是我们的密友,但曼德拉则是我们的父亲。
请注意——密友和父亲的区别。
其实,西苏鲁比曼德拉的年龄还要长上几岁。曼德拉于1944年加入非国大组织,西苏鲁是他的介绍人。西苏鲁还资助曼德拉边工作边学习,在南非大学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可以说西苏鲁是曼德拉革命之路的引路人。曼德拉也一直非常尊重西苏鲁,他们的战斗友谊牢不可破。不过,罗本岛18年的监禁岁月,神奇地锻造了新的曼德拉。磨难和沉思,让曼德拉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变得沉稳如水、坚定如山,表面上友好、随和、自信,内在蕴含着宏大的张力和非凡的勇气。曼德拉神圣的人格力量光芒四射,已逐渐成为南非精神之父。
18年的时间,罗本岛用无尽的苦难和大自然的壮美风光,将曼德拉打磨成了一代圣雄。
抬眼看见不远处,枝头悬挂着一个精致的织布鸟巢。它完全是小小的织布鸟,用植物纤维一针一线地编结起来,精雅地吊悬在我叫不出名字的高大乔木的枝条上。一只黄色胸脯的小织布鸟,小脸略显黑褐,背部的黄色素衫上,还有几道黑色的条纹,像极了某种世界知名运动品牌的图案。它正在侧开的鸟巢洞口探头探脑,研判巢外是否安全,自己要不要飞出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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