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谢尔的回答当然是无懈可击的,但在这个冠冕堂皇的政治理由之外,还有她的私心。那时的她,已经预备充当一个新的角色。这个新角色既和政治有关,也和她自己的一生幸福有关。她说过:“人这一辈子只活一次,我想尽可能地和他待在一起。”想想看,如果格雷萨·马谢尔担当了联合国的女秘书长,肯定会义无反顾和奋不顾身,就不能和那个“他”长相厮守。
这个让格雷萨放下自己政治抱负的“他”,究竟是谁?他居然有如此不可抗拒的魔力,让曾经贵为莫桑比克第一夫人的格雷萨为之奉献和倾倒?
这个“他”,就是曼德拉。当时,格雷萨即将成为曼德拉的第三任妻子。
参观曼德拉的故居,是南非旅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走进黑人聚居区索韦托。
这就是著名的“蹲区”。白人导游艾文介绍说。
何谓“蹲区”?我不解,一时想到的竟是厕所的蹲位。
艾文说,这里是索韦托的外围,也可以说是索韦托最真实的面貌。它们在英文里叫作“Squatter Camp”,意思是“蹲区”。房子都是用铁皮、木板和硬纸板拼搭起来的,破烂不堪不说,而且极矮,人们只能弓着腰蹲居在里面。在那里出生的婴孩,每四人中就有一名是艾滋病携带者。
蹲区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巨大的垃圾场。堆积如山的垃圾,像一张张污脏的丑脸。密密麻麻的铁皮纸皮小屋,像穷困潦倒的牙,从垃圾中顽强地冒出来。臭水四处横流,苍蝇成团,像乌云笼罩。几乎所有的人手,无论长幼,不是去挥赶满头满脸粘附的苍蝇,而是毫不迟疑地伸向路过的人,要求施舍。那些手在我眼前,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手背很黑,手心是柔软的黄红色,在手心和手背的交界处,有显著的分界线,好像比目鱼的背和腹部。他们说:“我们很穷,能否给一点儿东西?或……美元?兰特?”
面对近在咫尺的哀情,我忍不住要掏钱包。
艾文低声但是很有力地说,请不要这样。
艾文的白人肤色,让我在那一瞬,甚至想到他是不是对黑人有所漠视。
艾文悄声说,我不是阻止您的仁慈。要知道,您给了一个人钱物,马上会有一堆人围上来,咱们有可能无法离开蹲区。别忘了,今天要到维拉卡斯街去。
维拉卡斯的名字让我决定迅疾离开。我说,走吧。
离开时,我不敢回头。触目惊心的贫穷和苦难让人悸痛。
索韦托的维拉卡斯街,如此短小,只有几百米,既干净又整齐。和刚刚离开的蹲区相比,有天壤之别。这当然和此街笼罩的无与伦比的光环有关,在这里,曾居住过两位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曼德拉和图图大主教。当局曾经做过修整。
街角处就是8115号,为曼德拉旧居。从1946年开始,曼德拉和他的两任妻子都曾经住在这里。第二任妻子温妮·曼德拉在这里生下了两个女儿。1990年,结束了27年牢狱生涯的纳尔逊·曼德拉又曾返回这里居住了11天。艾文说。
你可以把此地想象成南非的延安。如果再具体一点,8115号便是枣园。
见识过索韦托的贫困,我判断出这处房屋,即使在当年也该算比较好的宅子了。现在曼德拉的故居已成为国家博物馆,门票为60兰特,约合人民币50元。
请您注意,外墙上还留有弹痕,这是当年白人宪兵留下的作品。艾文提示。
窄小的院子呈不规则形,保持着曼德拉和温妮共住时的原貌。
整套居室大约40平方米。卧室逼仄,床也十分短窄。1995年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上,我曾近距离地见过温妮,还和她合了影。她体形硕大,快步走动时像一座小山。曼德拉的身高,有说1.83米的,有说1.85米的,总之曼德拉起码在1.80米以上。住在这套房间的时候,正是夫妻相濡以沫的奋斗岁月,十分艰窘。双人床上铺着一张兽皮褥子,据说这是土著部落酋长才有的待遇。曼德拉有资格享用这褥子,他有显赫的背景。
曼德拉的家族系南非滕布王朝成员,他的曾祖父努班库卡曾是滕布的国王,他的父亲是酋长。曼德拉在乡间度过了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代。白天,他与小伙伴一起在田野中嬉戏、追逐牛羊,采集野蜂蜜、野果和能吃的草根,在奶牛肚下直接喝温暖香甜的牛奶,在清冽冰凉的溪水中,游泳和钓鱼。晚上,他喜欢在部落里的篝火旁听老人们讲故事。从这些故事中,他了解到自己的祖先为什么要反抗白人殖民者,他们为保卫家园都进行了哪些战斗,在这些战斗中涌现出了哪些民族英雄。幼小的曼德拉开始对政治产生兴趣,立志长大以后为争取民族自由与解放贡献力量。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毕淑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