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风景打动你(55)

2025-10-10 评论

我们愣了一下,明白了老人家的诙谐与幽默,也会心地笑起来。不管怎么说,看轰先生的自豪样儿,他的苹果树百里挑一那是没得说了。

吃了午饭,我们和轰先生的文友欢聚座谈。轰先生是作短歌的高手,又是短歌同人刊物《原型》的主编,亦农亦文,深受大家爱戴。

座谈会开得非常成功,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轰先生的苹果树。说起来惭愧,从小到大,我吃过无数的苹果,但还从没有自己亲手从树上摘过苹果。没想到东渡扶桑,到日本的果园来摘苹果,这苹果又是全日本第一,真是一件有趣而又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沿着乡间的小路,缓缓地向轰先生的果园走去。10月的日本晴空万里,干燥凉爽的秋风,带着苹果的甜香扑打着我们的衣襟。远处山峦上最初染红的枫叶,像拍红的手掌,在招呼着我们。

这一带是苹果产地,果然名不虚传。一株株精心培育的苹果树,迎风而立,硕果累累。小路四周的地面,银光闪闪。果树下的土地上都铺着雪亮的金属箔,好像无数面巨大的镜子,用以反射阳光,普照苹果的各个部位。这样结出的苹果不但颜色像玫瑰一般艳丽,而且含糖量高。果园的上空还罩着结实的尼龙网,刚开始我们还以为是防盗,后来一问,才晓得是为了防鸟啄食苹果,这样才能保证每一个苹果都无褶无疤,玉润珠圆。

我一边走一边想,轰先生的苹果树既然是全日本第一,那他树下的银箔一定最亮,他树上的尼龙网一定最大,他的苹果一定像红宝石一般美丽。

正想着,轰先生停下脚步说,喏,到了,你们可以尽情地摘苹果了。

我定睛一看,吓了一跳。这实在是一片太平凡的苹果园。咳!甚至连平凡也算不上的。苹果树上没有遮天蔽日的尼龙网,苹果树下没有银光闪闪的金属箔,树不高大,果不繁密,在周围一大片人工精心雕琢的果园中,显得简朴而随意。树上的苹果因为没有接受到阳光各方面的照射,半边青半边红,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夺目。

轰先生,这是您的苹果树吗?我半信半疑地问。

噢,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苹果树。不过,你们摘就是了,保证没有人来管你们。别看这树上的苹果不大好看,可它的味道可好了。它里面有蜜!轰先生摇着他聪明的大脑袋,眨着眼睛说。

我们走进果园,七手八脚地开始摘苹果,站在苹果树下大吃起来。平心而论,轰先生的苹果还是相当优良的,甜脆爽口。但因为没有尼龙网和金属箔的养护,果皮上有小鸟啄过的黑斑点,味道也略略有点酸。

人真是不知足的动物。我一边大嚼着轰先生的苹果,一边紧盯着邻居家的果园,心想别人那边像红灯笼一样鲜艳的红苹果,该是更好吃吧。

我们吃饱了苹果,又摘了一兜,才迎着暮色回到轰先生的家。真应了那句中国老话:吃不了,兜着走。

丰盛的晚饭后,轰先生拿出纸笔,文人们开始舞文弄墨了。

我写诗是外行,站在一旁伸着脖子屏息欣赏。

轰先生写下他的一首短歌:

我闭着眼睛,四周一片寂静,

沿着阶梯,走向湖泊的深处,

那里,

有什么呢?

那一刻,四周真的变得十分寂静。听了轰先生的诗句,我的心灵深处有一根琴弦被触动,有一种温暖的感动壅塞喉头。

大家笑着追问老人,在湖底到底会有什么呢?

恰在这时,轰先生的妻子绿女士来为我们送茶,轰先生遂一本正经地回答,那里有美人啊!说着,亲热地拍了绿女士一下。

我们大笑,为了轰先生的风趣和他美满幸福的一家。

在轰先生家的榻榻米上安睡一夜。清晨,要告别了,大家恋恋不舍地分手。我为轰先生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您使我想起了中国神话中的山野仙翁。”

到了东京,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人流里,在扑朔迷离的霓虹灯下,我又拿出轰先生的苹果端详。它朴素天然,携一种大自然的清新空气。这其中又注入了轰先生对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越发显得沉甸甸了。

我坚信,它是日本第一的苹果。

世界上有没有冻顶百合这种花呢?在我写这篇文章之前是没有的,虽然它很容易引起一种关于晶莹香花的联想,但其实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蹩脚词语。

那一年到台湾访问,因为没有直航,在香港转机一路颠沛。清晨出发,抵达台湾土地时,已是深夜。待办完了手续真正踩到街面,已为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青天白日旗,低垂在挂着“市党部”招牌的房檐下。一时很有些恍惚,感觉自己闯入了讲述过去年代某个地下工作者宁死不屈的电影场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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