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富有人情味的点火者,你能有什么法子?只好乖乖地捺着性子等待了。
炉子像绵羊一样听小如的话,虽然我们看不到里面的火焰,但周围的空气不可遏制地温暖起来,炉膛射出看不见的红光,把我们的脸烤得红热如花。
我对小如的本领又羡慕又不服气。有一次,小如不在的时候,炉子熄灭了,整个房间冰冷如窖。大家发愁地说:“小如要是再不回来,我们的血就要结冰了。”
我说:“让我来试试。”大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就同意了。
一切都是按小如在时的样子操作。我也严格地执行纪律,谁也不准看。我们静静地等了一个小时,手都冻僵了,炉子还是大智若愚地沉默着。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掀开炉盖。只见满膛的焦炭像严肃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我们,没有一点发红发热的意思,甚至连最下面的柴火都没有燃烧。
我气得不行,说:“它们不肯着,我们泼一点汽油,看它们还能这样一声不吭?!”
大家都说这是一个好法子,分头行动,一会儿就搞来了一大罐头盒汽油。
由我动手,从炉口自上而下,把汽油泼了个痛快。每一块焦炭都像宝石一样黑黝黝地泛着蓝光,柴火也油汪汪的好像浸满了松脂。
我兴致勃勃地划了一根火柴,从敞开的炉盖丢进膛里。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炉子与烟囱的交界处裂开了一个大豁口,一个橙红色的火球冲天而起,大股的浓烟像手榴弹爆炸似的咆哮而出,飞舞的火舌像一种奇怪的植物四处翻卷着叶子……
我们惊恐万状地退踞墙角,被烟尘呛得鼻涕眼泪一齐流。
小如恰好这时回来了,拉着我们逃到院子里。“这是谁的主意啊?”她就是发脾气的时候,也是细声细气的。
我惭愧地说:“是我,没想到汽油这么厉害。”
小如说:“汽油燃烧的时候,体积一下子会膨胀好多倍,幸好你没盖炉盖,要是捂得太严密了,炉子会爆炸的。所以,不能用汽油来生炉子,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我说:“记住了。可是我不明白,我的一切步骤都跟你是一样的,为什么就生不着炉子呢?”
这时,屋里的烟雾已经慢慢消散,小如牵着我的手走进来,细细地查看黑黝黝的炉子,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是不是放了许多引火的纸啊?”
我说:“是啊,纸放得多,才能引燃柴火嘛!”
小如轻轻一笑说:“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你放的纸太多了,燃烧的纸尘把炉箅子通气的通道都堵死了,就像人被捏住了气管,炉子自然点不着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一个铁皮炉子,居然比人还娇气。
后来,我跟小如学会了生炉子,成了除她以外的第二位好手。有一次,我生的炉子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没熄灭,也算创了昆仑山上一个小小的纪录呢!
打针是医务人员的基本功,每个医生护士都有给别人打第一针的经历。那滋味虽说比不上打第一枪惊心动魄,但也令人终生难忘。
在正式打针以前,我们先经历了短暂的画面学习。比如注射部位、神经的走向、针头与皮肤的角度等,都像背口诀似的谨记在心。
终于有一天,我们要真刀真枪地在病人身上实习了。
我的老师是一位男护士,姓胡(我们是第一批分到藏北的女护士,在我们之前的护士,自然都是男的了)。胡护士让我复述了一遍肌肉注射的操作程序以后,就说:“行,你出师了。推上治疗车,到病房打针去吧。”
我听了很高兴,赶紧把打针的家伙准备好。推着车要走的时候,见胡护士揣着两只手,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我奇怪地说:“咦,你怎么不同我一道走?”
他说:“这次你一个人去。打针又不是拔河,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乞求他说:“你跟我一起去好吗?不用你动手,站在一边给我壮个胆就成。”
胡护士毫不通融:“你错了,有人在旁袖手旁观,你才容易心慌。真到你独自面对病人,胆量自然就来了。”
我还是不死心,就说:“你要是不去,我打针有什么毛病,自己也发现不了,不是对病人不负责任吗?”
胡护士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打完第一针就找个借口走回来,我去检查一下,问问病人的感觉,就能知道你的技术如何了。”
谁让胡护士是我师傅呢,只有照他的主意办。我一个人推着小治疗车,向幽深的病房走廊走去。那一瞬间,我好孤独,有一种独闯虎穴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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