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纽约(16)

2025-10-10 评论

  自从多年前纽约市通过了有关残疾人士进出便利的法案以来,纽约市近四千辆公车,大部分都是这种“跪式公车”。

  在此顺便报告台北市民,这种“跪式公车”全部冷气也不必多花钱不说,行动不便者利用“下跪”前车门,乘坐轮椅者利用“升降”后车门,也不必多给两块新台币。

  这种“跪式公车”显然不便宜,贵过伯利兹买的美国二手校车,也贵过台北市的多半老旧公车。发展不足的伯利兹我们还可以理解,但是拥有几百亿美元外汇储备的台湾又应该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纽约市的年度预算是多少,但总应该是几百上千亿吧,而且不论多少总是不够。然而,无论市政府有多少必须开支,显然它连少数残疾市民的这项基本需要也照顾到了。当然,你可以说美国/纽约有钱,才可以这么花。但问题是,预算赤字的纽约的确这么花了。当然,也许正因如此才穷。

  因此,我因“跪式公车”而得出一个一粒沙看世界的结论:美国(纽约)这么阔,可是还是这么穷;反之亦然,纽约(美国)这么穷,可是还是这么阔。

  1996

  我不知道外地媒体有没有任何报道,总之,今年3月2号,纽约“时报广场”上出现了一个空前的奇景壮观。

  一座古老的大戏院,由两个老明星的巨型气球人像拖着,一步步搬家。

  这么说也许不很清楚,那就让我试着换个方式重复一遍。

  戏院名叫“帝国”(Empire Theatre),是百老汇戏剧区上打的名戏院之一。它于1912年建成。自从政府和民间十几年前开始整顿这个早已沦落成为一大风化犯罪区的“时报广场”以来,色情行业已经一个接一个给关闭。而且,那些不很出色、又老又旧或经济上划不来的老房子,也一个接一个给拆除,让位给新的企业和大楼。至于剩下的一些既出色又具有建筑意义的老建筑,则予以保留。

  问题是,“帝国戏院”的原址已被一位发展商购买,并决定在该地建造一幢又新又大、有二十五个银幕的电影院,因此已被指定为陆标而不得拆除的“帝国戏院”,就只好搬家。

  于是,这幢历经了八十多年沧桑的“帝国戏院”,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硬给聪敏能干的工程师们想出了一个办法,硬从它在42街上的原楼址,给硬搬到同一街段西边不远的一个新楼址。

  这好比将台北的中山堂,硬给搬到它对面的山西餐厅;或是将香港的立法局硬给搬到——我香港不熟,不知道该搬到哪里好,总之,活生生地给搬走就是了。

  工程方面的细节,我看了媒体上的图解之后仍然搞不清楚,只知道这幢重达3700吨的“帝国戏院”,硬给斩断根基,硬给架上了一面平台,硬给一部机器在铁轨上推移,再以每三分钟一英尺(0.3048米)的惊人速度,滑行了六个小时之后,硬给搬到它左边170英尺(将近52米)地段的新楼址。

  戏院大楼连一块砖头都没有松,就连楼顶上的麻雀鸽子都没有给惊动飞走。

  然而,这里究竟是百老汇,连一个发展商都不得不回顾历史,一显身手。因此,这样一件就算绝不轻松,但仍然只不过是一件纯粹工程性作业,都必定有一场戏剧化演出。

  因此,30年代初在这个大戏院开始搭档成名,再从百老汇红到好莱坞,而成为美国喜闹剧传奇的“高脚七和矮冬瓜”(Abbott and Costello),就理所当然地负起了搬这个家的重任。而且,由这两位老前辈的30英尺高的气球人像,在前面象征性地拖着二人的老家到其新家,简直又美又可爱了。

帝国戏院,时报广场。1998年由其右方一百余英尺原址移至此处

  纽约人不在话下,但是外地人,甚至于在过去六十年之中只来过一两次的游客,都必定不会忘记那个“老”的“时报广场”是个什么样子的所在。即使没有来过的人,如果看过有关的好莱坞电影,像60年代的《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那也还是可以大致体会到它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罪恶集中营。

  什么样子?当我三十几年前第一次由到处都是无上装酒吧的洛杉矶来纽约度假的时候,都不得不惊叹“时报广场”上的灯红酒绿,更不要说在百老汇大道上就可以看到脱衣酒吧二楼伸到外面的玻璃窗中的美女裸舞。而这只不过是其冰山之一角。

  总而言之,当“时报广场”20世纪头三十年的黄金时代一过,然后从二次大战前夕到“冷战”后这长长一段期间,这个不过一平方英里的所在,绝不是一个可以阖家光临的美丽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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