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娘都在家里,娘在用竹篾修补蒸馍的锅盖,爹在吸烟,奶奶已经睡下。娘的气色还好,看见他们娘俩,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去一个筐子里摸出两个猕猴桃递到丹根手里说:东院你七奶奶送来让我尝尝的,刚好给你赶上了,吃吧。那丹根哪还客气,张嘴就啃起来。暖暖爹就笑了,说:瞧这吃相,将来长大会是个大肚汉子。看爹的样子,是气已经消了,暖暖的心里也轻松起来,就坐下来跟老人们拉着家常。话题不断地换,但都说得挺投机。其间,娘说了一句:你总这样一个人拉扯着娃娃过日子恐怕不行,要是碰见有合适的人,可以再成个家。暖暖知道这个话题敏感,弄不好又会惹爹生气,就轻描淡写地回道:我眼下还不愿去想这件事……
暖暖这晚离开娘家,已很晚了。丹根哈欠连天地跟在妈妈的身边走,没走多远,两只眼就想闭上。暖暖笑道:看,看,遇到瞌睡虫了吧?说着,就蹲下身把儿子背在了背上。暖暖背着儿子正摇晃着走,忽见前边有两个人抬了个小竹床走过来,就问:谁呀?
是俺们,暖暖姐。伴着回话,抬床的两个人走近来,暖暖凑着月光才看清,他们是赏心苑的两个保安,当初,还是暖暖领他们去省城接受培训的。
你们抬的这是——
是瞻石磴。
詹石磴?暖暖吃了一惊,她低头仔细一看,可不,正是詹石磴,月光下只见他仰躺在小竹床上,眼睛睁得很大地看着她。
他这是怎么了?暖暖记起,自从上次在梅家药铺,他拄着拐杖对她说了那番令她气愤的话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
他得了脑中风,除了右手能动之外,两腿和左手都已不能动了,而且不会说话,整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把他家里的钱都花空了,不过,他脑子还很正常,咱们说的话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保安忙着解释。
呦?!暖暖定睛去看詹石磴,果然发现他瞪着自己的双眸里满是鄙夷和仇恨。暖暖在心里怒道:你这个东西,都病成这样了,还在仇恨别人。你们这是把他往哪儿抬?
旷主任让把他抬到赏心苑去。一个保安答。
这么晚了,抬到赏心苑干啥?暖暖很意外。
不知道,说是让他去看一出戏。
戏?啥戏?暖暖惊奇了,她想不到旷开田还有这个好心肠。
不清楚,主任只让俺们来抬他。
他愿去?暖暖又看了一眼詹石磴,发现他一脸愤怒,好像是为她拦住了他。
主任说,詹石磴只要答应去看戏,就给他一百块钱,我们刚说了条件,掏出钱,他就用他那只能动的手在纸上写了个愿字,他现在很缺钱,他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因为看病卖完了,他老婆已经拉着儿子回娘家住了,现在只有他女儿润润在跟着他,照料他。
嗬,詹石磴,你竟走到了这一步。暖暖怜悯地看了詹石磴一眼,这真是报应啊,当初你是多么不可一世多么霸道,好像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说了才算,想不到今天你会变成个连走路都要靠人的人。她发现他还在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忙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回到楚地居把丹根放到床上睡下之后,暖暖不由得又想起了詹石磴,詹石磴在月光下躺在竹床上的样子是那样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原来时间可以把人变成这样,詹石磴,你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吧?想起詹石磴,很自然地,又想到了旷开田,他这个时候把詹石磴抬到赏心苑是要他看什么戏?没听说赏心苑来了剧团呀?再说,就是赏心苑来了剧团,旷开田会好心到自己掏一百块钱来请詹石磴看戏?暖暖知道,自从詹石磴把侮辱她的事告知旷开田之后,他是一直在恨着詹石磴的呀!想着想着,心里的疑团就越来越大,旷开田让保安把詹石磴抬去究竟是要干啥?
心中越来越浓的怀疑让暖暖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楚地居,白天热闹的楚王庄此刻显得十分静谧,只偶尔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猫叫狗吠。当暖暖发现自己是在向赏心苑走去时,她停下了步子,在心里向自己叫:你这是干什么?你还对旷开田和詹石磴他们两人的事情感兴趣?你还愿去管他们的闲事?可事情是太蹊跷了,一个人花一百元在这夜静时分请自己恨着的另一个人去看戏,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想弄清事情真相的强烈的好奇感,使得暖暖又向赏心苑挪动了步子。
赏心苑门口依然灯火通明,当班的保安自然也认识暖暖,看见她忙迎过来轻声问:暖暖姐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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