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幸的人哪,他们因极度痛苦而死亡……
“谁也不能伤害你、哪怕是用轻薄的口吻谈论你——深夜里,我曾小心翼翼地面向苍茫,发出了类似的警告……
而你,我多么爱你。请你稍稍地怜惜一点儿吧,请你保护我心中仅有的这一点点东西吧,不让任何人去触及它、碰撞它,更不允许蹂躏它。让我永远地葆有这一点点——仅此一点,好吗?
那时我将是安宁的,我会感到幸福。
在今后的岁月中,让我们变成两只欢快跳跃的动物吧。让我们一起在树丛灌木间蹦跳,就像它一样,发出欢快的吱吱鸣叫声,让天上的鸟儿也羡慕我们。谁都不能伤害我们,谁都不能约束我们,我们要在最宽阔的原野上四处奔跑……
小鹿还没有吃饭,原来他要和我们一块儿喝山菜稀饭。
1
在这片苍茫的海滩丛林中,我们一家的小茅屋显得实在是太孤单了。平时除了妈妈和外祖母,除了那些偶尔到林中打猎采药的人、园艺场派来小果园的工人,最常见到的一个人只是卢叔——一个令人如此厌恶和惧怕的人。
我渐渐讨厌起自己的孤寂和沉默:有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有时会一直站在林子里发怔。妈妈和外祖母为我着急、叹气,其实她们自己也差不多,我发现她们也不像过去那样愿意说话了,几乎不再发出笑声。我知道她们都心事重重,只不过装得像没事人一样罢了。
我大概和她们一样,都在默默地等一个人。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时间真是无情啊。我们一家竟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对于小茅屋又是绝对重要的。我们不能没有他,无论在记忆中还是现实中,都需要他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强烈的期待也就渐渐逼近了。
回来吧父亲,你回来的一天,小茅屋的转机也就来了——它将彻底地变个模样。我想,到了那时候,整个的丛林都会变得喜气洋洋的。小茅屋里的欢声笑语会引来无数的动物,它们将和我们一起流下幸福的眼泪。
可是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仍要一天天地等待下去,而在等待的日子里就只有煎磨,只有无所事事。这期间,只有在卢叔捕获雄阿雅的时候,我才算暂时忘记了其他,因为这时最关心的就是这只生灵的生与死。我每天都去看它,为它忧心如焚。如果我不是从一开始就熟悉这个聪明的生灵,简直就不相信它会是从高山和森林、从芦青河两岸密匝匝的灌木丛中跑出来的一个动物。瞧吧,它的皮毛从柔和光顺闪闪发亮到脏乱不堪,再到最后的满身臭气,已经令人目不忍睹。这个可怜的雄阿雅完全是被卢叔给弄成了这样。而我暗暗痛心的还有自己犯下的罪过——我不该帮他去林中找回雌阿雅……
我晚上开始做噩梦,梦见有人把我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我急得四处蹦蹿,用拳头擂着周围的铁栏呼号。大概是我真的在连连喊叫吧,外祖母有好几次在夜里把我抱起:“孩子,你怎么啦?怎么啦?”我在她怀里使劲拧动、挣脱,她就用力地把我搂紧。我喊着:我一定要出去、出去!外祖母安慰我,拍打我,好不容易才让我安静下来……
妈妈平时在园艺场做临时工,挣来的钱不仅要供我和外祖母吃穿,还要余出一部分让人送到南山——那儿有一个可怜的父亲啊,他匍匐在石头上,隐在锤子和凿子中、隆隆的炮声中。我们全家没有一个人能救他回来,而只能按时接济他。妈妈托人送给他的都是一些食物,因为送钱没有用:那些看守们不允许做苦役的人出山买东西。
送东西的人从南山回来时,妈妈和外祖母就匆匆忙忙和他关在里屋,两个人焦急地听他诉说……他们不知道我屏住呼吸立在门边,已经把那个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父亲的脸完全变成了蜡黄色,已经满是皱纹了;头发也花白了,人瘦得不成样子,身上的皮肤没有了一点水灵气,整个人远不如上次看到的……
每一次听到父亲的消息,接下来的几天妈妈都无心做活,好像一下子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真该躺到床上安歇了,可是不行,她每天照旧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园子里去上工。她要跟身强力壮的工人们干一样的活,像男人那样攀在高高的树上修剪果枝。有一天她连续昏厥了两次,好多人都以为她再也不能转活了,大呼小叫地跑来喊外祖母……最后她还是在树下苏醒过来,而且一睁开眼睛又去摸那把剪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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