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个挪威,年年都入选世界上最适宜居住的国家,今年更是一举夺得了此项评比的第一名。我就有些纳闷,和一位朋友谈起心中的不平,那朋友轻轻说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挪威的适宜居住,都是因为有树啊!
在挪威旅行,简直就是在绿色的漩涡里打滚。到处都是森林,空气中充满了草木的清香。几天之后,我问:“同去的朋友,你看看我的白眼球黑眼珠,还是原来的颜色吗?”朋友吃惊地端详了我一阵说:“你好像并没有得红眼病,还是黑白分明的双眼。”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在挪威走来走去,整天看到的都是绿色,眼珠恐怕也染得像翡翠了。”
据最新统计,挪威的森林覆盖率达到了国土总面积的75%。因为有了树木,挪威就有了清洁的空气和丰富的资源,因为有了树木,挪威人就单纯快乐也步伐勇敢。树木在养育了人类之后,又教给人和大自然和睦相处共同繁荣,挪威于是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
想起一句话:“深绿是浅绿的弟弟。”它的作者是一位挪威诗人,写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著名诗篇,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句——深绿是浅绿的弟弟。它会引起你很多美妙的想象,比如,深绿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像哥哥看齐,变成浅绿呢?深绿和浅绿的妈妈是谁?它们有没有姐妹?会不会姐姐是嫣红而妹妹是姹紫呢?
毋庸讳言,我们的国家还不够绿。不要说深绿浅绿,连均匀的淡绿也谈不到,适宜居住对我们来说尚是一个梦。好在绿色的母亲我们已经有了,那就是我们的手和我们的心。只要有了母亲,她的子女就会渐渐繁衍昌盛起来,这必定无疑。
女孩,你真的不怕死人吗?
我在北京隆冬碧蓝色的天穹下,这样问一个美丽的小姑娘,站在临终关怀医院晒满了白色被单的院落里。
她穿着一件1994年初最时髦的红色太空棉短大衣,裹在黑色健美裤里的双腿挺拔有力,脚蹬一双柿黄色皮短靴——整个身躯灵巧得像一只香獐。
我从来没有见过香獐,但它是我想象中最灵动活泼的生物,我愿以它来命名这位年轻的志愿者。
“我不怕。不怕这些就要死去的人。人要死的时候,都非常善良。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温暖。”女孩说。
北京的这所临终关怀医院,坐落在亚运村附近。在高楼大厦之间,有一套小小的院落。几十张病床,经年累月住得满满的。风烛残年的老人,把这里当做最后的驿站。他们得到周到的治疗和细心的照料,直到走进永恒的宇宙。院长告诉我,这里入院病人的平均住院时间是13.7天。
“您明白这个数字的意思吗?”院长问我。
“我明白。”我说,“它的意思就是所有走进这所医院的病人,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都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是的。”院长说,“他们在告别这个世界的最后的日子里,都格外地渴望温情。”
有一个小姑娘,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知道了有这样一所医院。她告诉了她的伙伴们。志愿者这个名词是与世界同步的象征,半是好奇,半是女孩天生的爱心,她和她的伙伴们就到这里来了,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像一群小香獐跑近这白色的森林。
刚进院门,她们就后悔了,甚至不敢迈进充满药气的病房。她们像黎明时分凝结的露珠,幼小和清凌。她们无法理解什么是死亡。
“在护士的陪伴下,我战战兢兢地走进病房。”穿柿黄靴子的小姑娘说。
“一个老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连连叫:‘杜鹃……杜鹃!’”
“我刚要说我不是什么杜鹃,护士使了个眼色,我就闭紧了嘴。老人望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眷恋,嘴边荡出微笑。我和他对视着,恐惧渐渐散去,心里充满了从天而降的感动。”
“那一天,别的同学忙着擦玻璃、给病人喂饭,我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被那个濒危的老人握着手。他的手很瘦,可是很软,好像用旧的毛巾。”
“护士后来告诉我,老人的女儿远在美国,名叫杜鹃。电报发了一封又一封,女儿就是不回来。他的神志已经模糊了,把我当成了杜鹃。”
“因为学校里的功课很紧,我们只能一周来一次临终关怀医院。我真的觉得我成了杜鹃,急切地盼望着下次志愿者活动的日子。时间终于到了,我第一个跑进病房,再也不觉得害怕了。推开房门,在老人躺过的病床上,他已经像烟一样地消失了,现在是一位老奶奶了……”
“我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它就是一个人永远地不在了。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老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的。我希望在我死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个女孩,我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真的,就是为了这个,因为我们都会有那一天。为了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不会太孤单,我现在就要付出。所以我要做一个志愿者,所以我不怕死亡……”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毕淑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