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为过。可他想得更多的是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没办法,离不开。他决不可能
根据自己的意愿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只能是让他上哪儿,他才能上哪儿。他像被熔
铸在一块钢锭里了,喊也喊不出,动也动不了。
贺家彬和叶知秋溜达到南池子的时候,贺家彬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我送你回家吧,好吗”
“不,我还要到报社去。c省有一桩冤案,报社准备派我和其他几个同志去调
查一下,走前我们还得再议议那个调查提纲。”打电话时的那份烦恼,似乎已经无
影无踪,叶知秋重又变成一架职业机器。贺家彬甚至在想象中已经听见它那轻微的、
有节奏的咔、咔、咔运转声,这架机器的良好性能还表现在耗电少、出力大。
“又是招人恨的事。”贺家彬提醒她。
“有失也有得吧。”
那好,贺家彬放心了。叶知秋已经回到她原有的轨道上去。
“我想,你这么A、B、c、D省地走下去,二十九个省市走完之后,你会无
处可去了吧”想到连叶知秋这样一个性格可爱、做人做到无可挑剔的地步的人,
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不受欢迎、使人戒备、老是有人恨得牙根痒痒的人,真是一件哭
笑不得的事。
“然后再有人接着走下去便是。”她越是轻描淡写,贺家彬越感到不是滋味儿。
见贺家彬不说话,叶知秋问:“怎么,你以为不会”
“不,当然会,总的来说,人类社会是不断前进的。”
他净喜欢说书本子上的话。不过这些书本子上的话,贺家彬说起来却并不显得
枯燥。他会在一切事物上,浓浓地染上他自己的色彩.触目地吸引着各色人等。
“那么你呢,回机关去”
“我才不回机关呢。今年基本建设项目一调整,我们那儿就没事儿干了,白白
地养了三百人。与其在办公室里聊大天,说长道短,还不如出来走走。”他还想说,
如果管理体制得以改革,建立起生产企业联合公司,甚至是生产、基建联合托拉斯,
直接承包起基本建设项目的基建和设备,让产销直接见面,他们这个组织供应的中
间环节就可以取消。再拿五十年代的一些做法,来组织现在的生产和建设是不够的,
这就如同社会已经进入自由恋爱的时代,还硬要塞个媒婆夹在当间儿。据他了解,
目前国内的生产能力已经发展到了可以对某些基本建设项目进行承包的水平。但是,
由于他对整个国民经济状况缺乏系统、全面的了解,对中央以及经济理论界关于经
济体制改革的一些设想、提法缺乏更多的学习和研究,他这些想法也许是幼稚可笑
的,便忍住没说。
一听这话,叶知秋又站住了。“不可以找点事情干干吗”
“干什么我找了点事情干,写了写陈咏明,很快就招来不少麻烦。”
“你怎么没告诉我”
“有什么了不起,冯效先顶多不批准我的党籍就是了,何况支部在通过时本来
就有分歧。”
“太可惜了。”
“爱批不批。他就是不批,我也是党外的布尔什维克。”
“阿Q。”
“才不。那么,再见。”
公共汽车的铁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叶知秋再一次向贺家彬挥挥手掌,他只
是点头回报而已。从汽车的后窗里,看得见他高大而瘦削的身子,一摇一晃地朝已
经西斜的太阳走去。他要上哪儿去呢叶知秋知道,贺家彬和她一样,总是不停地
在为别人的事情奔波。在这奔波里.像这太阳一样.他们已经开始西斜。他们并不
惋惜耗去的时问和精力,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自身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也许这奔波
不过是为了一瓶原也不该难买的药,一个平白无故受到委屈的人,一张什么证明—
—天,我们有那么多的精力要消耗在那许多无穷无尽、名目繁多的证明上——只要
有人需要,那就值得他们去做。
贺家彬走进一家食品店,他和那售货员研究:“给患痢疾的病人买点什么好”
万群的儿子患中毒性痢疾刚刚过了危险期,今天出院了。
泥塑菩萨样的女售货员没见嘴皮儿动,就能冒出三个字:“痢特灵。”能耐不
能耐贺家彬把她那张描着黑眉,汗毛上浮着一层白粉的脸盯了很久,好像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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