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11)

2025-10-10 评论


好像她真的死了似的。不行,死不得。她想过,和吴国栋离婚。可离婚像什么话,

那会让人觉得她不正经,好像她干了什么丢脸的事儿。不是吗人们不就是用那种

鄙夷和猜疑的目光看待那些离过婚的妇女吗不行,她决不能让人家指自己的脊梁

背。她想过,一卷铺盖卷回娘家去。不行,家里哪有地方让她住。再说,两位老人

又该多么地着急……想来想去,从早上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惩罚吴国

栋。

  天哪,她想:为什么她的命是这样的苦啊。比起刚才那位顾客,她们的生活该

有多么不同啊。她一定幸福、知足、快乐。她的男人,别说不会打她,就连一句重

话也不会说啊。

  想到这里,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生怕别人瞅见,赶紧用手背抹去了。

  下雪了,一片片茸茸的、洁白的、轻飘飘的雪花,在寒风里欢快地飞舞着,这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做姑娘时的生活,也是这么轻盈、这么新鲜、

这么清凉凉的。多好啊!从外面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姑娘的脸蛋被冷风吹得

绯红,越发显得眼睛亮晶晶、活泼泼的。

  小伙子手里拎着两个很大的提包,里面满塞着印有各个商场名称的纸包。一进

门就站在那里,傻傻地笑着,并非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只是因为他觉得幸福,他不

能不笑。

  刘玉英接待过各式各样的顾客,她知道,眼前这两人,是准备办喜事的一对儿。

  姑娘对刘玉英说:“同志,我想找这里的刘师傅……”

  “你找她有什么事呢”

  小伙子清清嗓子,大约是为了使人注意,他将要谈到的事情,是多么重要:“

我们想请她给烫个头,听说她的手艺顶好!”

  开票的小古插嘴说:“找谁烫不行,我们这里的师傅,手艺都不错。”她觉得

刘玉英今天的脸色尤其不好,她是不是病了病了也不休息一下。这人太要强,心

也太好,只要顾客指名要她做活,她没有不答应的。

  小伙子窘了。打这样的交道,在他的一生中,当然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怎样

才能让人们明白,这件事对他,对他未来的妻子有多么重要:“是这样……”他找

不到恰当的语言了。

  刘玉英明白,现在,对他来说,一切与他未来的妻子有关的,哪怕是顶微不足

道的小事,都成了天底下顶重要的事了。她很累,她心烦,她一肚子的委屈,然而

小伙子那傻里傻气的劲头里,有一种动人的东西。她不由得说:“我姓刘。”

  小古说:“好吧,好吧,那就开票吧。”然后小声地埋怨刘玉英:“瞧瞧你的

脸都肿了。”

  姑娘把钱递给小古:“冷烫。”

  小古立刻把钱塞了回去,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哟,冷烫可来不及了。”

  那两个被幸福冲击得有点昏头昏脑的小傻瓜,这才知道世界上的事物,并不都

以他们那个点为中心。他们面面相觑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好。

  姑娘说:“明天哪儿还能抽出时间来呢来不及了……”

  刘玉英朝小古使了个眼色。小古像发了大慈大悲:“好吧,好吧,给你们开个

票就是。你们可得好好谢谢这位刘师傅。”

  姑娘站在挂着各种发型的镜框面前,看了一会儿,带着茫然的微笑,回过头去

问小伙子:“烫个什么式样的好呢”

  小伙子也带着同样的微笑,鹦鹉学舌似的重复着:“烫个什么式样的好呢”

然后,像是忽然来了做丈夫的灵感:“刘师傅,您看吧,您看哪个式样合适那就准

行。”

  姑娘也好像有了主意:“对,准行。”

  刘玉英说:“好吧,既是你们相信我,我就看着办啦。”她拿起姑娘的小辫,

刚要下剪子,不由得朝小伙子望了一眼。虽然他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

剪子,但他的心思却分明不在这里,而是在尽力地分辨着、捕捉着什么不清不楚,

然而又是非弄清楚不可的东西。

  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在想,辫子,辫子,剪了这辫子.她就要跨进另一个门坎。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由他牵着她来迈过这门坎儿呢刘玉英停住手,对小伙子说

:“也许这一剪子由您剪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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