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123)

2025-10-10 评论


  什么事呢石全清心里翻腾起来,一餐午饭也没吃好,四两米饭匆匆地、勉强

地扒拉到肚子里去。

  是不是贺家彬在哪儿又逮了个茬儿,告了他一状或是他在申请福利补助时,

把已经工作的儿子算在了供养人口之内,群众有意见把给他的补助拉了下来或是

那日他在老钱家里吃醉了酒,大骂何婷提工资的时候心里只有罗海涛,而没给他长

一级,老钱把话传给了她石全清不知等待他的是吉是凶。何婷这个人,待人处事

反复无常,很难揣度。贺家彬的话倒挺中肯:“更年期的心理变态。”

  好不容易挨到何婷大概吃完饭的时候,石全清走去敲门了。

  一开门,就看见何婷拿着一杆秤在称白木耳。石全清好伤心啊,就像一条忠心

巴巴的狗,无缘无故让主人踹了一脚那么伤心。

  那白木耳是石全清托一个电站采购员给何婷买的,早上人家刚送来。

  何婷头也不抬,两只眼睛盯着秤杆,把个秤砣前挪挪、后移移,打得老高老高

的。说:“哼,刨去包木耳的报纸,每斤差不多少一两,一共差了二两。”

  石全清真想说:“你秤砣不打那么高,没准就够了。”

  少二两!少四两也合算。一斤白木耳才八元五角钱,上哪儿买去。说是内部价

格,说不定那个电站知道是何婷买的,往里搭了钱吧。

  难道她就是为了差这二两木耳,才把他找来吗这女人,什么邪事都想得出来,

没准她以为差的这二两木耳,是他匿下来了。真不该经手给她办这种事。

  何婷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大塑料口袋,石全清赶紧走过去帮她把塑料口袋撑开,

耐心地等着她把那两斤白木耳装进去。

  她拍拍手,掸了掸掉在身上的碎渣和尘土,这才走过去把门缝关严,然后小声

地对他说:“你知道老罗昨天上哪儿出差去了吗”

  “不知道。”

  “青岛,为了你的外调。”

  提起青岛,石全清顿时觉得魂飞魄散。

  他父亲那一辈弟兄们,解放前在北平合伙开过布店,以他们家的股份最大。解

放前夕他父亲把他们家的股份抽走了,以石全清的名义在青岛开了个纱厂。

  不用说,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资本家赖是赖不掉的,实行赎买政策的时候,

他还吃过定息。

  参加工作以后,他从未向组织上交待过这个问题,直到“文化大革命”前夕,

他提出入党申请的时候才被组织发现,他的组织问题十几年没有得到解决,卡就卡

在这个问题上。

  何婷曾多次在支部大会上为他开脱:“我们不要唯成份论嘛。”

  郭宏才丝毫不肯妥协,那个工农干部真是狭隘到家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唯成

份论,而是隐瞒自己的历史,对组织不忠诚老实,这是个原则问题。我认为他条件

不够,不能马上发展。”

  支部大多数同志都是这个意见,最后的决议是:“条件尚未成熟,不能马上发

展。”

  等到郭宏才出差的时候,何婷竟背着支部把那条决议改为“基本符合条件”。

郭宏才出差回来后知道了这个情况,就去质问何婷:“改成‘基本符合条件’是什

么时候形成的决议上次支部会后我就出差了,是不是支部又重新讨论过”

  这个,何婷不能瞎扯。“没有。”

  “没有,为什么这样改”郭宏才立刻跑到党委大闹天宫,何婷栽了个大跟头。

  这次罗海涛又是为了这个问题外调去了。派罗海涛,显然是何婷刻意的安排,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石全清的资本家成份含混过去。

  “青岛的问题你得好好想想,应当怎么办。怎么不去问问你姑父,到底怎么回

事”

  “唉,姑父有病,迷迷糊糊了。”

  “问你妈呀。”何婷真是做到耐心启发了。

  “我娘记不得了。”

  “嗨,你帮她回忆回忆嘛。”

  何婷提出的“权威发言人”,既和石全清有最密切的血缘和社会关系,却又不

是直接参与剥削的石家兄弟。真高畦!石全清那么机灵的人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他是当局者迷吗不,不是,他没有往那儿想的胆子。他几乎被何婷那瞒天过海的

本事吓住了,竟敢如此胡作非为。仅从这点来说,石全清觉得他比何婷还够个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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