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人,却是那么的隔膜。这大概只能从气质是否相通去找原因。郑子云又想起了
圆圆、夏竹筠、田守诚……突然,叶知秋那张其丑无比的面庞在眼前闪现。
在周围一片觥筹交错、猜拳行令声中,他们显得太斯文了。一小口、一小口地
吮着杯中的茅台,静静地、慢慢地嚼着。老了,牙齿不那么好,胃口也不那么好了。
烟吸得倒不少,话说得也很多。。右边的一桌,几个年轻人喝得红头胀脸,一个劲
儿地嚷着:“七个巧呀!,,”六六顺呀!“
“五魁首呀!”
“八匹马呀!”
“全!”
“宝!”
不管不顾,闹得整个餐厅里的人都不安生。服务员不得不过去对他们进行干预。
画家皱着眉头:“中国人总是把吃饭的气氛搞得很热闹。”
郑子云环顾四周:“这个餐厅里,就数咱们两个人年纪大了,全是年轻人。也
难怪,好像下饭馆、喝酒,是他们业余时间里惟一的消遣。不然干什么呢他们正
是精力过剩的时候。跳舞不行。
好笑,五十年代跳舞盛行的时候,也没跳出多少流氓来嘛。文化生活又不够丰
富。旅游又没那个经济条件……我倒是同情他们,可是爱莫能助。关键在于我们
要创造一个可以发挥他们精力的正常渠道。“
画家感喟:“是这样。”
“为什么我们一些人对年轻人的某些希望、要求,那样大惊小怪,那样痛恨
好像因为他们想的和我们不一样,就都成了叛逆者。其实,我们所想、所干的,不
是也同我们的父辈不一样吗而那不一样的程度,也许比现在的青年人和我们的距
离更大一些。
我们既然是辩证唯物主义者,为什么我们不承认他们也有权力变革我们所承认、
所认可的东西呢我不是指那些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那是另一个范畴。我们只承
认祖先传下来的东西和我们以及我们的上一辈所习惯的东西:比方学院派的音乐喽,
十九世纪的芭蕾舞喽……仅仅因为我们年轻的时候接受的就是这些,比这再发展一
些,我们就本能地抗拒它,不知不觉地成了卫道士。生活的节奏已经无可挽回地加
快了,为什么我们不同意青年人喜爱节奏更快的音乐,节奏更快的舞蹈,以及其他
节奏更快的艺术形式呢如果他们喜爱变化,喜爱更新鲜的事物,那是非常自然的,
是一种自然规律。最好我们不要去干涉他们。四月影展不是终于在公园展出了吗,
不论评论界怎样用假装的冷漠对待他们,他们不是明显地比某些影展拥有更多的观
众吗我们认为应该奉为永恒的东西,终有一天要消失,就是他们现在喜爱的东西,
几年之后,也会成为过去……“郑子云的嘴角上浮起一丝恍惚的笑意,”在古典音
乐里,三度、四度、五度、八度、六度音程被认为是谐和的;二度、七度被认为是
不谐和的;增四度以前简直就叫它魔鬼,可是现在,一切都可以叫做谐和,什么和
什么都可以放在一起,不足为怪了。不要要求和希望年轻人会同我们的思想感情完
全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要要求年轻党员和党的关系同我们年轻时和党的关系一样,那是同旧社会
搏斗的生死年代。现在的年轻一辈,要求自己有更多的思考机会,更多决定自己生
活的机会,他们比我们年轻的时候有更多的生活经验,经历了更深刻的历史变动。
一个老太太对我说,我们那个时候对党多么尊重,同志间的关系多么亲密,一边说,
一边啧啧地叹气。她看不见生活的变化。这些青年人在‘文化大革命’前,思想不
是也十分单纯吗,事实教育了他们,我们不能像九斤老太太那样对待世界,共产党
员不应该丧失前进的势头。如果你累了,你可以去休息,但是不要妨碍别人前进的
步伐。“
郑子云很兴奋,其实他并没有喝醉,而是喝得恰到好处。喝酒这件事很怪,恰
到好处的时候,总会使人振奋,开阔。
杨小东顺着圆桌的座位,挨着个儿瞅着那十三张脸。十三张嘴虽然说着和这顿
欢宴、和这次奖金毫不相干的话,但杨小东知道,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的心里正
激动不已。因为对他们这群被苛求的偏见排斥于信任之外,却又在努力挣脱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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