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并要求上升的人来说,今天的聚会,太不寻常了。这无疑是一种光亮,给他
们自信,照彻他们自己,也照彻前面道路。这光亮并不来自别人的恩赐,而来自他
们自身的不屈。
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用一种随便的口气说到自己心里的感受,泄露自己的
激动。他们都是硬朗朗的哥们儿。硬朗朗的哥们儿是不夸张自己感情的。
只有麦芽色的啤酒,在瓶子里滋滋地冒着乳白色的泡沫,泡沫顺着瓶颈溢了出
来,催促着他们赶快地斟满自己的酒杯。
杨小东拿起酒瓶,把每个人的酒杯斟满,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今天
咱们能聚到一块儿,是大家奋战的结果。来,我敬大家一杯。”他本来还想说点什
么,但他觉得自己的心竟然跳得快了起来,而且声音里还有一种颤颤的东西,他有
点不好意思,便停住不再说了。
大家全都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吴宾却说:“慢点,咱们应该把这个镜头拍下来。”
说着,从草绿色的背包里拿出了相机。
葛新发大加赞美:“你小子想得还真周到。”
吴宾指挥着:“往一块儿靠靠,往一块儿靠靠。”
吕志民说:“你呢还是找个人给咱们按一下吧。”
吴宾一回头,正好和邻桌郑子云的目光相遇。便说:“师傅,请您帮我们照张
相好吗只要把这个小方框对准我们,别漏掉一个,按一下这个小钮子就行,这相
机是自动的。”
郑子云欣然同意。不过也有点好奇,吃吃饭,怎么想起拍张照片呢是他们之
中谁办喜事不像。清一色的秃小子。还是欢庆天南地北的朋友们相聚随即问了
一句:“有什么喜事吗”
吴宾答道:“哥们儿心里痛快。这顿饭,体面!是我们小组挣的奖金。”
说罢,十四个人把酒杯碰得乒乒乓乓地响。酒从杯子里溅了出来,仿佛他们心
里翻腾着的那股激情,也随着溅了出来,使他们想笑,想开怀大笑。
杨小东把很多想说的话,变成了顶跟劲的一句:“希望明年咱们再来这么一次。”
郑子云早已退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桌子人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已经
不大专心去听画家的讲话,不断地朝杨小东他们那张桌子望去。
吴宾用筷子敲了敲小碟,让大家安静下来。他也端了一杯酒站了起来,一改平
时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态,说道:“我说咱们得敬小东一杯。咱们小组,从让人挤兑,
变成个先进班组,是因为组长领导有方。来,干了!”
杨小东连连摆手,不肯从座位上站起来。
听了吴宾的话,郑子云兴趣更大了。他不断地向画家递着得意的眼色,像那些
自视极高、不屑于高声叫卖的,老字号店铺里的店主。而这伙年轻人,是跑遍全城
也找不到的,惟独他柜台上才有的顶呱呱的货色。
吴宾说:“瞧瞧,大家全端着酒杯站着,就等你一个人。你要是不喝,可就是
看不起大伙。我们就一直站着。”
杨小东只好站起来和大家一一碰杯。“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谁有本事一个人包
打天下。”
郑子云问吴宾:“你们是哪个厂的”
吴宾说:“曙光汽车制造厂的。”
啊,有意思,陈咏明那个厂的。郑子云心里想,他倒要仔细听听。“是先进集
体,怎么还有人挤兑呢”他问。
吕志民说:“先进集体是群众评议的,要按车间主任的意思,我们全是刺儿头、
杠头。选先进没门儿!一边呆着去。就这,还净找岔子呢。”
吴宾插嘴:“还提他干什么,反正咱们也没偷奸耍滑,从一个工人来说,咱们
的力气全卖到这儿了。要是他家的买卖,我才不干呢。可工厂不是他家的,工资也
好,奖金也好,是国家给的。”
画家带着善意的讥讽对郑子云说:“看来,人们不大喜欢当官的,哪怕是个挺
小的小官。不知你怎么样”
郑子云想了想,笑了:“恐怕也有人背地里骂娘。”他举起酒杯,呷了一口,
接着说:“挨骂是免不了的,皇上老子也有人骂呢,自古皆然。就看谁骂了。”他
又侧过身去,问他椅子后的吕志民:“怎么对车间主任那么大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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