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80)

2025-10-10 评论


摸着那粒黑色的纽扣,怀着奠名的、微微的期待和恐惧在猜想:他在望着她吗他

在等她说句什么话吗他会做什么呢……

  莫征什么也没做,只是重又抓住郑圆圆的手,移向自己的嘴唇,匆匆地吻一下

便丢开了。他端起那杯滚烫的咖啡,用小勺搅着,用嘴轻轻地吹着,然后递给郑圆

圆:“当心,还挺烫的。”

  郑圆圆感到了些许的失望。接过咖啡的时候,她不由得在他那对黑色的眸子里

找寻。那里,总是潜藏着的,随时准备对捉弄、侮慢以牙还牙的警戒,哪里去了呢

那对什么都不肯屈服的野性,哪里去了呢她看见,那对黑色的瞳仁里,已经住

进了新的主人。

  郑圆圆的心顿时被柔情所涨满。她还不太懂得他的爱和那爱的重量。

  莫征知道这是梦。他常做这种不愉快的梦。应该尽快地从这梦中醒来。他拼命

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可是不行。他梦见他直挺挺地躺在马路当间儿,马路上的汽

车、自行车全包围着他,一个劲儿地朝他恶狠狠地按着铃铛和喇叭,那些铃铛和喇

叭好像在说:“你再不起来,我们就要从你身上碾过去。”

  警察厉声地对他吆喝着:“起来,你这个无赖、醉鬼,我要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他想站起来申辩:“我不是无赖,我根本没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儿躺

着。”可他就是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然后,人们开始啐他,骂他。心里憋闷

得好疼啊,他终于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果真有一辆摩托的马达在身旁响着,他朝那声音侧过脸去,隔着矮矮的松墙,

他看见郑圆圆咧开的嘴巴,浅褐色的风镜后面,那双任性的眼睛多了许多的妩媚。

  女孩子,骑摩托。有几个女孩子骑摩托呢。不过她就是骑头毛驴上街,莫征也

不会觉得意外。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跃了起来。头发上沾着几茎小草,敞开

的领口露着他褐色的、结实的胸膛,在阳光下眯着惺忪的睡眼。活像神话里,突然

从青草地里冒出来的一个人儿。新鲜,像那地上的青草一样的新鲜。

  “在做什么梦”——她希望他常梦见她。

  “忘了。”他再不愿提起。

  “你什么都会忘记。”——竞不在梦她!“我只记得阳光下,那个骑红色摩托,

带浅褐色风镜的姑娘。”

  好像在说一个远在天边的人。

  “那姑娘怎么样”她顺着往下接。

  “脾气坏透了。”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那可不好,你应该丢了她。”

  “是啊,看来只好这么办了。”

  “你敢。”她忽然正色,然后噘起嘴巴,使劲地蹬着摩托的脚踏板,开始发动。

  莫征跳过松墙,一把捏住闸把。“圆圆。”

  郑圆圆把头扭开,不看他,微风掀动着她后脑勺上的短发,闹得莫征心绪撩乱。

“圆圆。”他恳求着。唉,刚才还是风和日丽的,一会儿就变天了。

  “嗯”郑圆圆心软了。

  “上哪儿去”

  “看爸爸。他主持部里召开的一个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去了。”

  “他不是在家养病吗”

  “这次座谈会本来由田伯伯主持,听说前些日子有谁又提出了什么口号,田伯

伯便提出这次座谈会往后推,看看形势再说。部党组里大多数人坚持会议按期召开,

不同意往后拖。田伯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参加。这样,爸爸只好仓促上阵。今天下

午是会议开始,爸爸要讲话的,他连讲稿也没有就去了。我担心他太累,心脏病会

发作。另外,他自己也鼓动我去听听,老说我知识面太窄,应该趁年轻,记忆力好

的时候,多了解一些社会。”

  郑圆圆对他说过,全家人里她最爱的只有爸爸。莫征想起自己的父亲,那软弱

的、经常处在惊悸不安状态下的书生。就连摇头、叹息这样的事,也要躲到书架子

后面,才敢稍稍地放肆一下,而且还要轻轻地、轻轻地。

  会议室不大。郑子云看见女儿从旁门溜了进来,在叶知秋的身旁坐下。他觉得

眼前像是亮了许多。圆圆是他的月亮。她总在惦记他:身体、情绪、工作。那么一

个小人儿,能为他想到这些,真是不错。可她早晚有一天会出嫁,会离开他。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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