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又和夏竹筠吵架了。就这么几口人,日子过得并不安宁。
大至一个社会,小至一个家庭。安定团结!要是人的愿望能像萝卜、白菜那样
可以栽培就简单多了。想1止它长什么就种什么。她说话越来越随便,太过地刻薄,
也许像他。就连对夏竹筠也不够尊重:“您又想把我拉到骡马市去!您应该当个配
种站的站长。”
天哪,女孩子。
最近她对婚姻问题很敏感,而且明白地拒绝和家里人交谈。
还振振有词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您也有您的秘密。”
他有吗他要有也许就好了。遗憾!生活里原该有许多的支撑点,一个不行,
其他备用的还可以投入运行。
街上有树,有行人。但在炎热的阳光下,全像晒蔫了似的,显出没精打采的样
子。只有马路对面的树阴下,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不屈不挠地吆喝着:“冰棍—
—巧克力冰棍——”郑子云常看见她,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筋骨蛮好的样子。矮小、
于瘪,棕黑色的面孔,像一具风干的面具,带着劳顿生活的痕迹。但她那还是很有
弹性的吆喝声里,还有一种可以和生活挣扎一番的力气。他呢,却已经在生命和死
亡的边缘地带摇晃了。秘书、保姆、办公室、汽车……已经使他软化。物质生活愈
是发展,人体对自然的适应能力可能就越差,而精神的触角却越发地敏感。
他分明烦躁。为了什么上次的党组会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大不了的烦恼,他
经历过的多了。一九四二年整风,五二年打老虎,五七年反右,五九年反右倾,一
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这算得了什么!他渴望人和人之间的相通、谅解、支
持。圆圆却说:“傻瓜才说这种话呢,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翻那本皇历。”
现在该翻哪本皇历呢她的话不对。现代青年人的偏激。
寂寞,寂寞极了。让烈日晒得冒烟的那条马路,让人联想起阿拉伯的沙漠。
郑子云开始盼望有谁敲门,或有谁打来电话。哪怕跟谁聊聊常宝华的相声也好。
隔壁的电话铃果真响了。郑子云微笑,巧!铃声响了很久,夏竹筠才去接它。
她的语气干干巴巴,不怀好意。
只听见她一连串地发问:“喂,哪里”
“你要哪里”
“找谁”
“你是谁”
“找他有什么事”
对方大概连个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心里有鬼或是反应慢的人,让她像扫机枪似
的这么猛一通扫射,准得丢盔卸甲地落荒而去,往他家打电话的人,应该先穿上尼
龙避弹衣,或戴上防毒面具。
夏竹筠在隔壁叫了:“老郑——你的电话。真讨厌,又是那个姓叶的女记者。”
声音那么大,叶知秋在话筒里一定听到了。
“是,我是郑子云。”
叶知秋的声音里,有种神经质的兴奋:“我收到编辑部转来的一封匿名信。”
“什么意思”郑子云看见夏竹筠伸长了耳朵停住了手里正在摇动的绢扇。
“说我是个道德败坏的女人,除了和合作者睡觉,还和被写到的主人公以及某
副部长——也就是阁下,勾勾搭搭,编辑部不该发我那篇文章,诸如此类。”
“我很抱歉。”郑子云打心眼里感到歉然,好像是他侮辱了她一般。
“你觉得奇怪吗其实并不新鲜。连大名鼎鼎的某记者,写了一篇为好人伸冤
的报告文学,不也让人糟踏得一塌胡涂吗。”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夏竹筠“啪”的一声把小折扇摔在茶几上。郑子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电话机,
好像夏竹筠会过来砸它。
“不,不必,谢谢。告诉您的意思,不过是希望您当心暗箭,我估计这匿名信
是田守诚手下那些人干的。再见!”
“再见。”
太过分了。
有过很多不愉快的事,郑子云可以不去计较,但不计较不等于不存在。
郑子云在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似乎引起了理论界和实际工作部门的
重视,各个方面到部里索取讲话稿和听取重工业部研究、开展这方面工作的情况的
人络绎不绝。接待来访者的工作,一直由部调查研究室的同志负责,因为在开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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