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不召将两根食指交成十字,问李其生说:“这样呢?”李其生两眼发直,抖着腮肉看了看,摇起头来,把两根食指并到一起。隋不召仰起脸来,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钦佩地望着对方。他又对侄子说一句:“看到了吧?真是个智能之人。”见素站起来就要离去,隋不召也站了起来,注视着他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眼也红了!你病了吧?”见素声音粗粗地答道:“是你病了!”......他走上街头,让凉风吹拂着,感到稍微舒服一些。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回屋安睡,就往前走去。后来他情不自禁地又小步跑了起来,跑了一会儿又猛然止步,抬头一看,正好是镇委大门。他走进去,直奔镇委书记鲁金殿的办公室。鲁书记正在看什么,见素闯进来吓了他一跳。他站了起来。见素说:“鲁书记,万一招标时候干不成,我要集资办厂,请镇上支持我......”鲁书记先是一怔,接上微笑一下说:“粉丝厂是农产品加工业,支持当然没问题......小伙子好急的性子!”见素点点头说:“那感谢鲁书记了!我走了......”他说完就转身走了。走了没有几步,他又回过身来看着鲁书记,嘴唇活动着,但终于没有说什么。
他像来时一样急促地穿过昏暗的街巷,最后不知怎么又迈进了叔父的厢房。李其生呆呆地望着屋角,见素进来他竟毫无察觉。隋不召瞥了一眼侄子,小声咕哝一句:“不好”,往前走了一步,“你是病了!你的眼越来越红,这会儿眼神又发直了......”见素听不下去,怒吼了一声,差点儿挥起拳头把叔父击倒。他晃了晃身子,走出了屋去。隋不召灰色的小眼球一动不动地瞅着见素消逝在夜色中。这样有五六分钟,他跑出了屋去。
见素急一阵缓一阵地走着,到了门口,一脚踹开了屋门。他拉开电灯开关,坐到炕上,刚坐了一会儿又急躁地站起来。他用手狠狠地击着桌面,嘴里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什么......这时隋不召已伏在了窗外,看了一会儿就赶快去叫抱朴了。见素骂着骂着,用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猛力一扯。一绺头发扯下来了,他叫着,凝视着手里的头发,跳上了炕。
抱朴和叔父走进屋来。抱朴一把抱住了弟弟,叫着:“见素!见素!你怎么了?静一静......”
见素目光僵直地看着抱朴,大声质问:“你干什么?你还不快去!大船开过来了......我要去了!”说完奋力挣脱了抱朴的手臂,一跃跳了起来,又挥手扯去了半边炕席子。隋不召朝抱朴使一个眼色说:“跟那年李其生的症候一样......我去去就来!”叔父跑走了。
抱朴搂住见素,轻轻地用手拍打着他。见素看着哥哥,突然哭了。哭着哭着,又带着眼泪大笑起来,一把推开了抱朴,嚷着:“你缠我!大船开走了......快跑啊......”他蹦跳着,就要往外冲去,抱朴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停了一会儿,老中医郭运赶来了。老人立在一边看着,然后上前关了屋门,让抱朴松手。见素又跳跃起来,喊声不绝。后来含章也听到了声音,跑了出来。郭运手捋胡须看着,微微弓腰,从小皮夹里抽出了一根长针。见素一转身的时候,郭运跨前一步,飞快地将针扎在了见素的身上。见素身子一抖,立刻瘫软下来。含章和大哥一块儿把见素抬到炕上。郭运看了见素的眼睛和舌苔,又为他号脉。隋不召问:“和李其生的病一样不?”郭运摇摇头:“舌苔黄厚,阳明燥热,内扰神明。是阳狂无疑了。该当泻热解郁。”说完开下药方。郭运把药方交给隋不召说:“若方子对症,一剂病除。病人当解赤便而愈。”......老中医转身要走,又看见了含章,凝视片刻,才走出门去。
一家人取药煎药,一夜未睡。见素服药半个钟头就睡着了,直睡到第二天午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茅厕,隋不召扶着他。回到屋里叔父惊喜地对抱朴和含章说:“果真是『赤便』......”
见素的病迅速好转,神志清醒。他叮嘱身边几个人千万不要将他得病的事说出去,几个人答应。含章为他做了可口的饭菜,他吃得很多。但仍觉浑身无力,两腿发软。第二天他不听家里人的劝阻,又走上了街头。在十字街口,他见很多人围看什么,过去瞧了一下,见是赵多多集资扩建粉丝大厂的启事。启事由端正的毛笔楷书写就,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长脖吴之手。启事上说千元以上为股,按股分红;千元以下将在年内高息偿清;也可以几户合股......见素心想老多多动手可真快啊。他毫不迟疑地奔回去,用大字浓墨写了几张启事,说明他也要合股办粉丝厂,所标明的条件比老多多优厚,以此吸引入股人。有人议论起来,说老隋家终于有人伸头了。有人笑着接上说:“伸头干什么?等着挨刀吗?”见素在人群中,一句一句都听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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