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138)

2025-10-10 评论

  苏飞鸿走到赵钿屋里,问道:“密斯赵,你有什么好看的东西要给我看?”赵钿笑道:“我给你看,你可别告诉人,不然,他们都要来看,我这东西,保不定还要被他们偷去呢。”苏飞鸿道:“你若教我守秘密,我决不告诉人。”赵钿见她这样说,便在床上枕头底下,取出两张画片,对苏飞鸿一扬。笑着问道:“你猜是什么?”苏飞鸿道:“你爱人的照片罢了。这也值得稀奇。”赵钿道:“准是照片吗?”
  说着,便把一张画片,递给苏飞鸿手里,苏飞鸿一看,是个裸体美人,笑道:“这是一个模特儿,也很平常呀。算什么呢?”赵钿道:“那张模特儿,原不算奇。你再瞧这张。”说着把手里的一张画片,又递给苏飞鸿,苏飞鸿一看,抿着嘴笑了一笑,接上骂了一句道:“缺德。”赵钿笑道:“这个模特儿的相,好像密斯脱汪,你看对不对?”飞鸿道:“胡说!倒有些像密斯脱陶呢。”她口里说着,眼睛望着那张相片,却呆了。看了许久,笑着说道:“画得实在好,他的筋肉美,比女子模特儿的画片,要好十倍。”赵钿笑道:“画这种相片,是照着人画的,当真看一处画一处吗?”苏飞鸿笑道:“傻瓜!这还值得问。”两个人正在研究模特儿相片,忽有一个人隔着帘子喊道:“密斯赵。”赵钿道:“是密斯脱陶吗?我和密斯苏在这里说话,你别进来。”苏飞鸿一听外面那人说话的声音,是男学生陶英臣。对赵钿挤挤眼,笑了一笑,将画片一扔,站起身就走出去了。陶英臣看见,笑道:“密斯苏,密斯脱汪找你半天,你在这里呀!快去罢。”苏飞鸿也不言语,笑着走了。
  陶英臣走进赵钿屋里,看见桌上放着模特儿的相片,笑着问道:“你老把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赵钿道:“这个就不能拿出来吗?亏你还说研究美术,连裸体美都不懂。”陶英臣道:“你喜欢裸体美吗?”赵钿微微的睁眼,偏着头点了一点,鼻子里又哼一声说道:“是的,我爱看。”陶英臣笑道:“画的裸体美,哪里有真的模特儿好看呢。”说着,便走到赵钿身边,对了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赵钿对陶英臣瞟了一眼,哼了一声道:“废话!”陶英臣便躺在赵钿床上,哈哈大笑。赵钿道:“人家床上拾落得干干净净的,你又在上面乱滚。快起来。”陶英臣道:“我不起来,你又有什么法子。”赵钿道:“正话归正话,你起来的好,回头姜老夫子知道,又要来干涉。”陶英臣道:“理他呢,他管得着吗?”赵钿道:“他们虽然管不着,我们又何必惹那些闲气。”陶英臣道:“就是殷校长,也管不了我们恋爱的事,何况他是一个学监?”赵钿道:“话虽是这样说,我们在学校里,吃的是他们的饭,住的是他们的房子,一闹翻了,我们也不能立刻组织小家庭,就暂时忍耐一点罢。”
  陶英臣还要往下申辩,外面已经在摇吃饭的铃,只得丢下不说,出去吃饭。
  吃过饭之后,陶英臣找着赵钿,又想继续的争论先前那一段话,只见苏飞鸿和她的爱人汪兴汉,正拦着赵钿在门口说话。他就挤了上去,听她说些什么。苏飞鸿道:“今天是礼拜五,明天晚上又要演戏了。你明天可别请假回家,要不然,那个生角要换一个人我就不演。”说时她望着汪兴汉等他回话。汪兴汉道:“你不要我回去,我就不回去。”赵钿听了,对陶英臣瞅了一眼,说道:“你瞧!密斯脱汪就不像你那样喜欢强辩。”苏飞鸿听了这话,脸上现出很得意的样子。却笑着对赵钿道:“密斯脱陶他还不听你的话吗?你们的事,我都知道。”赵钿道:“知道就知道,怕什么?异性的朋友,为着证实恋爱,发生一点关系,那也很正常的。你就是这样解放不透彻,总不肯明白表示态度,你不信,我给一点你看看。”陶英臣道:“小点声音罢!这里人多着啦。”赵钿道:“你少做声,我爱和谁恋爱,就和谁恋爱,你若是怕事,同学有的是……”陶英臣道:“得了,得了!”苏飞鸿也笑道:“这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又发生了神经病。”说毕,转身走了。汪兴汉一声不言语,也在后面跟着,走到苏飞鸿屋子里去。苏飞鸿一回头,看见汪兴汉,眯着眼睛一笑,低低的问道:“你这时候,跟了来做什么?”汪兴汉笑道:“什么也不为,就是来陪你,省得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发闷。”苏飞鸿听了这话,说了句“瞎扯”,也就没有再说别的什么。汪兴汉坐在椅子上,便找出许多话来说,慢慢的由功课谈到演戏,再又由戏谈到爱情问题。汪兴汉问道:“你说这异性的恋爱,和异性的社交,究竟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苏飞鸿道:“自然是两件事。”汪兴汉道:“那末,男女交朋友,有不杂一点恋爱意味在内的吗?”苏飞鸿道:“由我看来,这样的人很多,不过你们男子,对于异性的朋友,十九都怀着野心罢了。”汪兴汉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又笑了一笑。苏飞鸿道:“你怎样不说话了?”汪兴汉道:“你这话说得太厉害,我还说什么?”苏飞鸿道:“这样说,你是自己已经承认有野心了。”汪兴汉笑道:“你怎么口口声声说人家有野心?”苏飞鸿道:“老实说,我这话也有分别的,够得上谈恋爱的资格,那才能谈恋爱,够不上谈恋爱,勉强要谈恋爱,那就是怀着野心。”汪兴汉回头一看,屋子外面,并没有人,然后说道:“譬方你和我,照你所说,应该属于哪一类?”苏飞鸿用手指着鼻子,把头一偏道:“不是我自吹的话,这班同学,谁都想和我谈这个问题,我都不放在眼里,你呢,眼面前也不配把这话来问我,过了些时再说。”汪兴汉道:“回回和你说到这桩事,你总是这样不即不离的,我今天非要问你一个实在不可。”说着扯住苏飞鸿的衫袖,两眼含着两包眼泪,恨不得要哭出来。说道:“密斯苏,你必定要告诉我一句实在的话,我的心已经掏给你了。”说着挨着苏飞鸿的身子,跪了下去,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苏飞鸿笑道:“傻瓜!这又不是戏台,要你在这里做戏。”汪兴汉道:“你不答应,我今天在这里跪一晚,也不起来。”苏飞鸿笑道:“傻孩子,你起来罢!”汪兴汉道:“你答应不答应?”苏飞鸿笑道:“是罢!你起来罢。”汪兴汉听见她这样说,完全是允许了,便牵着苏飞鸿的手,站了起来。苏飞鸿道:“你哪里这样傻?”汪兴汉道:“不是我傻,实在是你的嘴太紧了,说起话来,两个人不觉得又亲密许多。”苏飞鸿道:“我的心,早已允许你了。实在用不着你这么和我要求,要不然,第一个密斯脱刘,在万牲园向我求婚,第二个密斯脱李,在游艺园和我求婚,都比你还恳切十倍,我不为着你,早答应人家了。此外第三个就是密斯脱张,天天请我上真光看电影,华美家吃大菜,都为的是这个问题。第四个是密斯脱王,我这里还有好几封信呢。等我来想一想,第五个是谁?”说着,把手扶着脸,凝神想了一想。接上笑道:“大概是密斯脱何吧?此外还有密斯脱赵,密斯脱陈,密斯脱袁,都是野心者之一。”汪兴汉道:“那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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