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根金条。
“都有了,”女人说,“你在那边好好过吧,我全照你说的做了,有合适的我就嫁人啦,别再怪我了。”
说完这些,女人去移动棺盖,要盖时,手却僵住,把目光搁在村长的脸上。那脸上如在灵棚一样,盖着一方白布。村长的女人在那白布上看了一阵,摸出棺里的手电筒,打亮,掀开白布,人就呆了。
村长的阳物竟被割了下来,如枯萎的一节萝卜,结实地塞在村长的嘴里。村长的嘴被那阳物撬歪了。
村长的女人想吐,干干咳了几下,把手电筒往棺里一丢,匆忙着移了棺盖,慌慌张张逃出了墓室。爬至墓槽口边,空气爽爽朗朗扑来,日光轻纱一样摸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墓口的土上,听到了一个很细的声音。
“你动它了?”
回头,见身后坐着折回来的李贵的儿媳。仍是红袄,如一团火。
“动啥?”
很平静的。
“嘴上的东西。”
终于吐出一口唾沫。
“没有。”又说,“我恶心。”
山梁上很静,冷得萧条,沟边的槐枝孤零零地在空中摆动,声音细微如村长在墓里的呼吸。有一只乌鸦在
枝上静卧,看着这两个女人。两个女人皆都默着,都缓过一口气儿,是两张漂亮的脸。远处的山梁,在白光中清晰了轮廓,有一条河在山脚下静静地流。这样沉沉地过了许久,一个女人缓缓看着那河说:
“没想到你和他真有那档儿事。”
另一个女人说:
“你早该知道的。”
这个女人说:
“我早知道了,不敢信。”
另一个女人说:
“村长压根没有喜爱过你,看你是姑娘才娶了你。”
这个女人说:
“知道的。”
另一个女人问:
“知道了还嫁?”
这个女人说:
“图他是村长。”
另一个女人哎了一声。
这个女人问:
“你以为他喜爱你?”
另一个女人说:
“不喜,他图我脸白,身腰也细。”
这个女人又问:
“你图啥?”
另一个女人说:
“划宅基地,要盖房子。”
这个女人说:
“不是早就划了嘛。”
另一个女人说:
“划了。他是村长,我赶不走他。”
这个女人问:
“你男人不知道?”
另一个女人说:
“知道。他不是男人,只会摔东西。”
这个女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死啦。”
另一个看着她。
“你为他守寡?”
她说:“婊子才为他守寡,我早就有了主儿。”
日头有些正顶,山梁上透了淡暖。两个女人开始封墓,一个用锄扒土,一个用锨撂土,把黄土的腥鲜金灿灿
地扬在梁上。乌鸦从树上走了,翅膀扑打的响声,惊天动地。两个女人抬头看了,擦了汗,又干。把村长的坟墓封得很大,很高。又把一边乱碎着的花圈,捡来插了。
李贵的儿媳拍拍手上的土:“对得起他了。”
村长的女人望着她审看一会儿。
“你是替他封墓还是替我干活?”
“替你。”
“你恨他?”
“后悔最后一夜没有朝他后心扎上一剪子。”
“我刚才朝他棺里放了金条,你家盖房时可以扒出来。”
两个女人开始往山梁下面村落走。李贵的儿媳说,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死了,你给他买了电视,录音
机,还放了金条。村长的媳妇说,都是他死前交待的,他知道他死后有人会盗墓,说先让人盗个空墓,然后再放这些贵物。李贵的儿媳说,你也真去给他放?村长的女人说,他说了,放了让我改嫁,不放就别想再婚。
走近了村口,两个女人像两团红火,跳跳荡荡分开.朝着两个方面红去,留下很响的唤:
“那东西就你知道,需要了去取——”
事有意外。
这事也只有耙耧山人可为。
村长的坟封过不久,他的表弟回来了。表弟是个头面人物,在洛阳的律师事务所混事,听说表哥猛地死去,到村长家坐了,问了村长家大儿一些情况,说了人生人死乃自然规律的劝慰,也便走了。然事未过夜,来了两个乡村警察,并不往村长家去,只住村里,逐户地了解,问村长生前和他的女人关系如何,在村中得罪下了谁,有否仇人。不消说,显见是怀疑村长的死。这样一来,村中已沸沸扬扬,村长家里还以为是调查是谁盗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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