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234)

2025-10-10 评论

    宋钢把不会写的字记在脑子里,然后戴上口罩去书店查字典,查完字典回家继续写信。他连本字典都不舍得买,虽然他给林红带回来三万元,他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有让林红过上好日子,最后的钱一定要留给林红。几天下来,他来来回回到书店去了十来次,书店的人见了他就会嘿嘿地笑,他们私下里说这个宋钢以前是首席代理,现在成了个首席学者了。宋钢每天都到书店来查几次字典,书店的人忍不住开玩笑地叫他首席学者,后来又叫他首席字典。宋钢听了微微一笑,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低头认真地查他不会写的字。首席字典宋钢花了五天时间,一边写一边去查字典一边修改句子,终于将两封信都写完了,他又认认真真地抄写了一遍。然后他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去邮局买了两个信封和两张邮票,在信封上写好地址姓名,贴好邮票后,他把两封信藏在胸前的衣服口袋里。
    这时候宋钢感到腋下越来越疼痛了,而且疼痛仿佛越绷越紧,他疑惑地感受着这种绷紧的疼痛,慢慢解开衣服,感到贴身的衬衣已经和腋下的皮肉粘连了,脱下衬衣时仿佛是撕下了皮肉一样,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冷颤,等到疼痛慢慢安静下来,他举起胳膊,低头看到两侧腋下的伤口已经化脓了,缝合伤口的黑线紧绷红肿的伤口,他想起来应该是手术后六天拆线,现在十三天过去了,所以伤口的疼痛越绷越紧。
    宋钢起身找出了一把剪刀,拿着镜子准备自己拆线,可是担心剪刀不干净,就点火将剪刀烧烤了五分钟消毒,又拿着剪刀耐心地等待了十分钟,让剪刀完全冷却下来,他开始一点点剪去腋下的黑线,黑色的线头沾满了剪刀,他感觉绷紧的腋下在一阵一阵疼痛里逐渐放松了,他拆完线以后,感觉整个身体突然放大似的松开了。
    傍晚的时候,宋钢将他带回来的钱用一张旧报纸仔细包好了,放在了枕头下面,只在自己口袋里放了十元钱,将钥匙拿出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放在了桌子上,戴上口罩走到门口,他打开屋门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家,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钥匙,他觉得自己的家清晰可见,桌子上的钥匙却是模糊不清,他轻轻地关上了门,关上门以后他站了一会儿,心想钥匙在里面了,自己不会回来了。
    宋钢转身走过了街道,走进了周不游点心店,他从来没有吃过带吸管的小包子,现在他想去品尝一下。他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周不游和苏妹,他四处张望了几下,也没有看到苏妈,他不知道周不游把苏妈和苏妹也发展成了韩剧迷,从周一到周五的这个时候,三个人就会端坐在家里,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宋钢迟疑不决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女服务员坐在收款柜台的后面,他只好走向陌生的女服务员,想了想以后,说出了一句词不达意的话:
    “怎么吃……”
    女服务员不明白他的话,问他:“什么怎么吃?”
    宋钢知道自己说错了,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准确的说法,他指指几个正在吃着吸管小包子的群众说:
    “这个带吸管的小包子……”
    那几个群众嘿嘿地笑起来。有一个群众问他:“小时候吃过你妈的奶吧?”
    宋钢感到这人要捉弄他了,他突然聪明地回答:“我们都吃过。”
    “你长大后吃过包子吧?”那个群众继续问。
    “我们都吃过。”宋钢继续聪明地回答。
    “好。”那个群众说,“我教你,先像吸你妈的奶一样,把包子里的肉汁吸干净了,再像吃包子那样把剩下的包子吃了。”
    群众哈哈笑个不停,坐在柜台里的女服务员也忍不住笑了。宋钢没有笑,刚才自己的回答让他的思维清晰了,他对女服务员说:
    “我是问多少钱?”
    女服务员明白了,收了宋钢的钱,开了票递给他,宋钢拿着票还站在柜台前,女服务员让他先找个位置坐下来,说吸管小包子正在蒸着,还要十分钟时间。宋钢看看那几个嘿嘿笑着的群众,走到了远离他们的桌子前坐下。宋钢的眼神无动于衷,他像个小学生那样端坐着等待他的吸管小包子。
    宋钢的吸管小包子终于端上来了,面对蒸腾的热气,宋钢慢慢摘下了他的口罩,他把吸管含进嘴里后呼呼地吸起了里面的肉汁。那几个讥笑他的群众吓了一跳,里面的肉汁没有一百度的高温,也有个八九十度,宋钢呼呼地吸着,就像吸着凉水似的一点都不觉得烫。他吸完一个包子又呼呼地吸完了另一个,三个小包子里的肉汁一下子全吸完了,然后他抬头看看那几个吃惊的群众,他微笑了一下,他的微笑让那几个群众觉得脖子上冷飕飕的,他们觉得宋钢似乎是精神不正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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