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402)

2025-10-10 评论


  荆州,听说别的州县衙门送的大礼盒儿都是用骡子驮,外带还奉上一张银票,大的几百两少的几十两不等,这才为自己礼物的寒酸而发窘。想再添置些又苦于囊空如洗,只好硬着头皮带着礼挑子姗姗而来。

  李顺这边厢蔫头耷脑如坐针毡,颐指气使的冯大人在那厢又说起了风凉话:

  “李大人,你堂堂七品县令,怎么像个鸡贩子,二百里长途挑一担鸡来。”

  人有脸树有皮,李顺再木讷,对这种侮辱也受不了,便反唇相讥道:

  “冯大人,我是一个鸡贩子,想必你就是一个牙郎了,是不是搬了一座金山来?”

  “你……”

  “你们是衙门送礼,用的是民脂民膏,我李顺礼物虽轻,花的却是自家的俸银。”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张居谦赶紧出来调停,他用眼色示意冯大人不要做声,自家勉强挤了个笑脸朝李顺说道:

  “冯大人只是开个玩笑,李大人不必认真,常言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李大人这份情,我代表家严领了,只是这乌骨鸡,家严实在享受不了。”

  “张大人的意思,是让咱李某真的把这乌骨鸡挑回去?”

  “这……我已说过,李大人的心意我代表家严领了。”

  “既如此,李某告辞了。”

  李顺说着,起身朝张居谦打了一恭,提了提直裰,气鼓鼓走出了客堂。当张居谦赶出客堂喊了一句“李大人你走好”时,李顺已蹬蹬蹬走下踏道,他抬头望了望半空中飘着的“大学士张”的彩旗,心里头忽然涌起一股子酸楚,强忍着,两泡热泪才不至于溢出眼眶。这时又有两乘官轿抬进广场,他连忙低头疾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背后有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老爷,你要去哪里?”

  迷迷盹盹的李顺这才惊醒,抬头一看,竞已穿过了十字街口,连西大街都走了半截,喊他的人就是那个脚佚,肩上还挑着那红布盖着的一方一圆两只礼盒儿。

  “你真的挑回来了?”李顺问。

  脚佚悻悻然答道:“老爷,别个衙班的差人狗眼看人低,笑你是鸡贩子,还有……”

  脚佚欲言又止,李顺追问:“还有什么?”

  “由荆州府同知郑大人出面张罗,包下了大学士对面的章华酒楼,凡送礼的老爷都有筵席招待,随差也都有酒吃。”

  “你没吃上酒,感到窝囊是不是?”

  “小的叹息大人太折面子,那些烂嘴龟子乱嚼舌头,说得很难听。”

  “任他们说去,”李顺苦涩地一笑,四处张望张望,说,“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是呀,小的寻思老爷家住南门,怎么就闷头朝西走,所以就在后头喊上了。”

  “这前面是啥地方?”李顺懵懂地问。

  “尽是些店家,也有一个衙门。”

  “啊,对了,”李顺猛然清醒了过来,一拍脑门子,“荆州税关就在前头,走,咱们到税关去。”

  “挑着这礼盒儿?”

  “挑着。”

  李顺说着又快步前行,挑佚跟着他,急匆匆走到了税关门口。

  听门子禀报李顺来访,金学曾赶紧迎将出来。这些时,金学曾在荆州城成了众矢之的。各衙门堂官像避瘟疫一样躲着他,就连平素言谈投契过从甚密的几位新结识的散官,也都不见人影儿。偏在这时候李顺来访,他既感诧异,又心生温暖。出得门来,见李顺一身便装,跟着的脚佚还挑了两只礼盒儿,不由得好奇地问:

  “李大人,你这是?”

  李顺苦笑了笑,道:“一言难尽,咱们进去叙说。”

  两人穿过大堂,径直走到金学曾的值房坐定,喝了一盅茶,李顺便把今日去大学士府的经历讲了一遍。金学曾听了哈哈大笑,谑道:

  “李大人,二两银子送礼,你这又创下了万历官场的奇闻,人家没轰你出来已是存了客气。”

  李顺心里怄不过,也就说了句粗话:“咱这是割卵子供菩萨,他嫌不好看,咱还痛死了。”

  “罢罢罢,咱们打个平伙,你出两只鸡,我去叫人买一坛老酒来,一醉方休如何?”

  “如此甚好。”

  金学曾当即吩咐下去。李顺无意间瞥见案台上摆着文房四宝,一张四尺长的蜀版藤白纸,已是墨气淋漓书就了一半,他当下起身去瞄,纸上写道:

  周礼小司寇五听之法:一日辞听,观其所出言,不直则烦;二曰色听,观其颜色,不直则赧;三曰气听,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熊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