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408)

2025-10-10 评论

  “不知高先生有何承教?”

  高先生高深莫测地一笑,对愣站在一边的宋师爷说:“老宋你暂且退下,鄙人有事要同你东翁赵大人单独面谈。”待宋师爷下楼后,高先生便邀赵谦入席,赵谦推让说:

  “高先生,今晚上酒咱是不能喝了。”

  “咱知道,赵大人今晚上为湖广道监察御史周显谟举办接风宴,已喝得有三分醉意是不是?”

  “是的。”

  “一个破御史你都可以三分醉,跟咱喝酒,你就是烂醉三天也值得。”

  口气如此之大,赵谦只感到云遮雾罩。高先生见赵谦眉心里蹙起核桃大的疙瘩,知他信不过,便起身到书房里写了一张笺纸出来,递给赵谦说:

  “你看看这几个字,如果你觉得咱高某说话有准头,你就留下来谈,如果你觉得毫无用处,现在就可以走,咱决不留你。”

  赵谦接过笺纸,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海子湖边 官田一千二百亩

  赵谦拿着笺纸的手,当时就抖了起来,这墨迹未干的十一个字,如同十一把锋利的匕首,一齐朝他的心窝扎来。

  “赵大人,你到底是走还是留?”高先生一双灼人的目光,死死地盯住赵谦的脸。

  赵谦尽量掩饰内心的慌乱,把那张字条撕碎了,佯笑着说:“咱自然要留下来,陪高先生说说闲话儿。”

  “好,那就喝酒。”高先生说着给赵谦满满斟上一杯,“来,干杯!”

  赵谦心里头像猫子抓,哪有情绪喝酒?却又不得不奉陪。高先生不知是有意耍弄还是酒没喝好,丢了个话头后却一味地闹酒。他见那两个歌女缩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看热闹,便朝她们一拍巴掌,大声嚷了起来:“怎么不唱了?咱爷们啥时喝过闷酒,快接着唱。”

  两位歌女不敢怠慢,琵琶一拨檀板一敲,慢启朱唇又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望江楼儿,观不尽的风和荡

  咿喂子哟一片汪洋

  九尽寒退,二月里春光

  咿喂子哟萌芽上长

  三月里来清明节

  桃花开来杏花放

  咿喂子哟又开春海棠

  掩绣户,玉人儿娇模样

  咿喂子哟美貌女红妆

  夏日天长,庆赏端阳

  咿喂子哟暑热难当

  八月十五敬月光

  姑娘二人把香降

  咿喂子哟桂花阵阵香

  到冬来,雪花飘飘梅花放

  咿喂子哟咿喂子哟

  朔风阵阵凉,奴家也断肠

  两位歌女一唱一和,虽不是十分美好却都很卖力。高先生嫌她们唱的这支《望江楼儿》曲调儿揉捏,“咽”儿饮了一杯酒,嚷道:“姑娘们,你们弹一曲《马头调》,听咱和着调子,给你们唱一道京城里流行的好词儿。”说着,高先生跟着琵琶声,吊着嗓子唱起来:

  久闻姑娘名头大,见面也不差

  脚大脸丑,浑身腌臜,赛过夜叉

  桌面上,何曾懂得说句交情话

  开口令人麻

  若问她的床铺儿

  放屁咬牙说梦话

  外带着争开发

  一张臭嘴,焦黄的头发

  虱子满身爬

  唱曲儿,好似狼叫人人怕

  又不会弹琵琶

  要相好,除非倒贴两吊大

  玩你的后庭花

  高先生本就生出一副凶相,如今虽然嬉闹唱曲,两腮肌肉却依然呆板毫无生动之气。只是这曲调诙谐滑稽,加之高先生常常走板的黄腔,仍能给人逗乐。赵谦客随主便用心巴结,一曲才了,他连忙拍起巴掌赞道:

  “唱得好,唱得好,没想到高先生还有这一手,你唱的这支曲子叫什么来着?”

  “叫《久闻大名》。”

  “这词儿有意思,”赵谦瞅着那两位歌女淫邪地一笑,接着用暗示男女私处的行话问道,“听说京城里头,后庭花的价格,倒比前院的牡丹贵了许多?”

  “这个当然,物以稀为贵嘛。”高先生看看差不多闹够了,便去里屋抓了些碎银出来赏给两位歌女让她们离开。听到歌女下楼的声音,高先生命在门外静候的小厮沏两杯热茶进来。待小厮把厅房里的残肴碗碟收拾干净了,高先生才把赵谦请到太师椅上重新落坐,一边品茶,一边问道,“赵大人,你是不是真想知道敝人的来历?”

  赵谦此时的心情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干笑着答道:“如果高先生觉得方便,赵某原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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