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男人(115)

2025-10-10 评论

    从厕所回来,安仲熙忽然就有了深深的自责。干嘛呢?同样是动刀子,扈婉璇那时候是在胸脯上割肉,而甘文秀是将脑袋开瓢,相比较而言后者更为可怕,可是自己作为甘文秀的丈夫,怎么就没有肉疼肉疼的感觉呢?怎么就能这么冷静地分析预后效果呢?这样对得起甘文秀吗?她毕竟和自己同床共枕也这么些年头了,是一家人,是孩子他妈,是亲人啊!看来,夫妻久了,不管有没有爱情,都会演化出亲情来,但亲情跟爱情比,再怎么说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啊!
    安仲熙等啊等,几个小时就像过了几个世纪。中间有两次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个护士是上甘文秀手术的,只是说“正在做正在做,一切正常”,另一个跟甘文秀的手术不相干,脸拉着对安仲熙很冷漠。
    终于,甘文秀被推出来了。安仲熙赶忙跑到跟前一看,甘文秀脸色蜡黄,面无表情,双目紧闭,吉凶难测。他问大夫护士,他们说,等病人醒过来才能知道效果。
    直到第二天,甘文秀才好像清醒过来了。麻药的劲儿过去之后,她大概知道疼了,两只手抓挠着总是想要去撕扯头上的绷带。护士交代安仲熙一定要管住病人,不能让她乱动头部。
    甘文秀,甘文秀,你哪儿疼?你是怎么个不舒服?你能不能告诉我?甘文秀你给我说呀。安仲熙俯下身子,脸和老婆的脸离得很近,反复问。但是甘文秀似乎没有反应,弄得安仲熙心里很沉重,也很恐慌。
    妈,妈妈,您哪儿疼呀?妈您怎么不说话呀?他们的儿子安鑫也想跟手术后的母亲说话,很焦急,但甘文秀对他的呼叫也无动于衷。
    爸,我妈麻药的劲儿不是过去了吗,她怎么还不理我?安鑫问安仲熙。
    我也不知道。大概还需要一个过程。你妈妈会好的。安仲熙尽管心里发毛,但还不得不安慰儿子。
    妈,妈妈。安鑫呼叫。
    甘文秀,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能认出来你儿子吗?安仲熙用很和蔼、怕惊动了病人一般的语调问。
    甘文秀没有语言的回应。眼睛也时不时睁开,但没有盯视的目标,对丈夫儿子的问询也完全置之不理。
    甘文秀,甘文秀……安仲熙不住轻声呼唤着老婆,但是甘文秀基本上没有响应,他的心于是就慢慢慢慢沉下去了。
    过了几天,甘文秀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她有时候似乎也能认出人来,安仲熙大声告诉她:这是咱的儿子,安鑫!她嘴里也念叨着:安鑫,安鑫,安鑫……脸上还挂着笑意。有时候她又成了完全无意识,安鑫叫喊着“妈,妈!”甘文秀不但不答应,而且下意识地往后躲,十分害怕的样子。再就是吃饭不知道饥饱,喂她吃她就吃,不喂她也不知道喊饿。大小便也完全失禁了,要尿要拉屎从来不做任何表示。穿不穿衣服也无所谓,没有羞耻感……
    对于甘文秀成了无意识、无自控能力的废人,安仲熙无论如何难以接受。为了这件事,他也曾经去和主刀的大夫拍桌子:我老婆进手术室的时候是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几个小时就让你给弄成这个样子了?你们是救死扶伤呢还是杀人害命呢?大夫不急不躁,说:老安你作为病人家属,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出现这样的后果也属正常。手术前对于各种预后效果,我不是给你有交代嘛。你老婆能这样还算不错,而且我告诉你,这种病人还有自我恢复的可能性,就看自己的造化。我尽管很同情你,但爱莫能助。毕竟你老婆不是好端端的人,而是恶性脑瘤患者。我们医务工作者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请你原谅。安仲熙听了医生的话依然十分恼怒,但又无处发泄,临出门他对着大夫狂喊:我要去告你们!大夫在他身后很平静地站立着,脸上挂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甘文秀出院回家,安仲熙就惨了。家里失去了一个操持家务的老婆,却多了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智残者。安仲熙不但要干所有的家务活儿,而且伺候和管理甘文秀所有的生活过程。儿子还要上学,不仅给他帮不上忙,而且也需要他全方位的、既当爹又当娘的照顾与呵护。这样的家庭生活现实,就弄得安仲熙难以正常上班了。但不上班又不行,总不能丢了工作,或者长期请假吧,没有工资收入这日子还怎么过?给甘文秀治病把家里的积蓄基本上折腾光了,儿子上学还要花钱。除此而外,对于失去了母亲、名义上的父亲又不负责任的另一个“儿子”史峰,安仲熙也放心不下,也要尽责任。不上班挣钱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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