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石平阳铿锵回答。显然,这是今晚最严峻的压轴戏。
石平阳转身扑向炮位,双手生风。炮身急剧转动,平指前方。
“距离—千七,—千六百九……”
“自行修正,过壕前摧毁!”军长脸色冷峻,立于炮侧,紧盯着石平阳的双手。他看见了那根优秀的手指已经触上了击锤,指尖在锤面上颤悸,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思考和判断。军长的目光跳了一下,他看见那根手指在变形,在膨胀,似乎有一股坚硬的东西注进了那有着十几年兵龄的骨节。
“咣……!”
11
巨响之后,浓烈的焰光涨满了监视器的屏幕。寂静。不到六秒钟的时间,竟异样漫长。终于,屏幕上的焰光沉落了,画面缓缓推向远处,出现了远山黝黑的轮廊。一地微蓝的朦胧月色,犹如浩淼的波涛,随着画面的推摇款款流动。隐隐绰绰地出现一座礁石——山地里一块突兀的噶岩,峻岩下一幅丈八见方的白靶正向近处移动。
连同军长,阵地上的官兵屏住了呼吸。
“嗒……嗒……”地球在不慌不忙地转动。
“嚓——咣!”又一声巨响振聋发聩,一团火光从巉岩下方腾空而起。在火光照亮的山的背影里,一柄破碎的白旗直直地射向空中,在约四十米的高度上,似乎犹豫了一下,放慢了冲刺的速度,在空中又划了几圈飘逸的舞蹈,然后倒栽了一个跟头,抖动着猎猎作响的旌裙,斜斜地坠入深谷……
高低角度与靶子几乎毫厘之差的巉岩纹丝未动——巨大的准确!
寂……静!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炮上,集中在军长和石平阳的身上。
军长挥起左臂,在空中停住了。所有的目光都似乎苏醒了,集聚在那只臂上。倏地,军长翻腕向上,五个修长的手指伸张着晃了两下,立刻就有一只手举着军用水壶递了过去。
军长把水壶递给了石平阳。
石平阳双手擎起,仰起头,一道晶亮的液体如涓涓细流,浇在干裂的唇上。
心里陡生一股烈火。
水壶传到另一只手上,再传……无声地饮啜。传到第十七只手上,水壶干了。军长又将左臂擎起……擎起了第二只水壶。
一个士兵猛烈地咳嗽起来,要往地下吐。
“咽下去!”军长厉声喝道,“那是茅台!”
没有人再咳嗽了。烈酒在腹中燃出了汹涌澎湃的声响。
军长踱起了步子,踱到庄必川面前,问:“有点激动,是吗?”
“是,军长。”
“是呵,是有点激动……很难明白无误地判断,是这些炮造就了一名炮手呢,还是这名炮手赋予这些炮以新的生命和性能……”几束录像的强光迫来,将军长的身影凸起在广袤的夜暗之巅。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的是阴历。”
“八月十三。”庄必川答。
“记住这个日子……记住这个日子。”军长转过身,似对群山絮语,又似自言自语。庄必川暗暗惊讶,他发觉军长的情绪不大对劲儿。
军长仰脸伫立良久,转过身,踱到石平阳的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想过将来吗?”
“想过。”石平阳略抬起,迎着军长的目光,平静地回答。
“有女朋友吗?”
“没有。”
“哦……我应该把我的女儿嫁给你……晚了。”
石平阳嘴角牵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笑得很含糊。
“这炮,已经被淘汰了,”军长又看了石平阳一眼,“也许,很快就要进厂炼钢了。……士兵中,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军长的声音很平静,但石平阳却在这平静中挨了重重的一击。
“换个岗位,你还能重新当一名炮手吗……就像现在这样?”
“……”阵地上一片轰然作响的冷静。
军长把目光直直地落在石平阳的肩上。
“我还要告诉你……我想这个场合是合适的,我们为你打的报告没有被批准,因为……什么也不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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