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阳推理,杨桃后来嫁给沈尔石的可能性大于嫁给沈尔隋,因为从调查所掌握的材料看,沈尔石有一段时间下落不明,这段时间可能就是他带着杨桃逃亡的时间。以沈尔石的身份,他既要逃脱土匪的追杀,也不敢冒然去见解放军,他不知道被土匪劫持到山上,并且给土匪治疗过枪伤,解放军会不会枪毙他,所以他两边都得躲。就在躲藏的这段日子里,也许他就成了杨桃的丈夫,当然这是在杨桃没有死去的前提下。
现在的问题是,沈氏两兄弟,一个死了,一个疯了,线索就断了。
沈东阳一夜辗转未眠,他甚至还想到了,自己没准跟这对兄弟还有一点关联呢,老话说,同为一姓,五百年前是一家,毛田坝的这个家门也实在够倒霉的了。
想了一夜,沈东阳决定还是从沈尔隋身上打开突破口。他感觉到,如果当时沈氏兄弟救治杨桃的事实成立,那一定是秘密的,他们一定有一个秘密的场所,这是不为人知的,只能靠沈尔隋了。
后来沈东阳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突然置身在沙陀沈家,那雕梁画栋的庭院,那虽然陈旧但不失豪华的建筑和家具,都似曾相识,好像与他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关联。恍惚中,他看见了一盏马灯,马灯忽明忽暗,照耀着几张脸庞。两个身穿黄色军服的人抬着一副担架,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来到院中。另一个脸色苍白神情慌张的人把手放在担架上的人的鼻子下面,然后抬起绝望的眼睛,对那两个抬担架的军人说,“没救了。”那两个抬担架的军人说,“拜托了,把她埋了吧,革命成功了我们还会来找她的。”这两个军人留下几块洋钱,就匆匆地走了。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担架上的人突然发出呻吟,留下来的那两个男人给担架上的人喂米汤,灌中药,担架上的人坐了起来,无力地问,“这是哪里……”
梦中醒来,沈东阳惊出一身冷汗,竭力回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觉得这梦似梦非梦,好像天目开了似的,让他看见了历史的真实。是的,这个梦并不完全是梦,这是无数次萦绕在沈东阳心灵飞翔的推理。
他分析事实极有可能就是这样的,那两个抬送杨桃的解放军战士迷路了,迷路的过程中遇到了沙陀郎中沈尔隋或者沈尔石,留下了杨桃的遗体,他们怕失去理智的严泽光追究他们的责任,也或许是不忍心让严泽光绝望,所以向严泽光和王铁山隐瞒了迷路的细节,给严泽光和王铁山留下最后一线希望……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杨桃她现在在哪里呢?
第二天早上,沈东阳没有惊动沙陀镇里的干部,而是单独前往沈尔隋家。沈东阳耐心地说,“我们已经知道了,沈尔石被镇压了,但是他是被错杀的。那时候错杀了很多人。我在部队就听我们首长讲,沈尔石曾经救治过解放军的伤员,他当匪医完全是被余曾于裹胁的,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逃跑,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有机会救杨桃。如果你把事实真相都告诉我们,也许我们会帮助沈尔石平反,还我们沈家一个清白了。”
沈东阳故意强调了“我们沈家”,他在观察沈尔隋的反应。
果然,沈尔隋的眼皮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一下,并且看了沈东阳一眼。沈东阳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目光,他发现,这个叫沈尔隋的人没有疯,至少没有彻底疯。
但沈尔隋仍然弯腰说,“我坦白,我交代,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着沈东阳。
沈东阳在沙陀镇上住了三天,天天都到沈尔隋家里去循循善诱。开始沈尔隋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句话,“我坦白,我交代,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重复次数多了,他自己都觉得累了,他开始抬起眼皮打量沈东阳,而后变得沉默不语,再而后就站起身来进屋,不再答理沈东阳。沈尔隋进屋,沈东阳也跟着进屋,沈尔隋绕着院子转圈,沈东阳也跟着转圈,直到有一天沈东阳彻底失望了,决定离开了,他才惊喜地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那天沈东阳踏上通往县城的山路,准备去搜集当地民间医药的资料,刚刚走过一个山口,一个人冷不防地从路边的树丛中闪出来,原来是沈尔隋,沈尔隋说,“解放军同志,我交代,我坦白,我什么都知道。那位女解放军叫杨桃,她还活着,她是我的弟媳妇,可是后来我弟弟被杀了,她就走了,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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