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师部大院,沈东阳把着方向盘不知道往哪边打,回头问,“师长,去哪里?”
严泽光说,“去西大山。”
沈东阳便把方向盘向左一打,吉普车便上了通往西大山的公路,还没有出城,严泽光又说,“听说落叶松风景也很好啊,依山傍水,有空再到那里看看。”
沈东阳松开油门说,“师长你定。要去落叶松我就掉头。”
严泽光说,“不,去西大山。”
车子开出相州市,进入到郊区,公路两边的白杨树像两排哨兵,齐刷刷地夹道欢送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严泽光说,“东阳,你说男人一辈子要做多少事情?”
沈东阳说,“师长您不是常说,男人一辈子就两件事情,一是战争,二是爱情。”
严泽光说,“我说过这话吗?没说过嘛,不过这话确实像我说的。不,是作家说的,作家说,战争和爱情是文学的两大永恒的主题。”
沈东阳开着车,笑笑。
严泽光说,“为什么不问问这次行动的目的?”
沈东阳说,“需要我知道的,师长会部署的。师长没有部署,那就是我没必要知道。”
严泽光说,“好,你这个作战科长当得明白。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但我跟你讲,这次行动嘛,与战争和爱情都有点关系,又都不是。”
沈东阳说,“我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严泽光说,“这两年我感到我真的是老了,不能接受。你和丽文一结婚,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了。你们要是有了孩子,我就是外公了。外公是什么角色,想想都吓人。过去在我的心目中,外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没想到呼啦一下,我也快当外公了。一个当了外公的人,还能做什么?带兵打仗,跑不动了,锐气减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也不行。我这一辈子有三个遗憾,一是双榆树战斗打得不明不白,老是想找个机会重新打一次,打得明明白白漂漂亮亮。那一年我准备好了,你也准备好了,可是他妈的背时,没打成。我跟你说,叫我当师长我很高兴,可是仗没打成,当这个师长一点味道没有,天天管吃喝拉撒鸡毛蒜皮,跟他妈的个村长保长没什么两样,就是个老外公。”
沈东阳说,“不可能再出现双榆树那样的战斗了。现在西方军事理论和军事科技发展得都很迅速,那种常规战争很难再现了。”
严泽光说,“打仗,其实还是常规战争有意思,攻城略地,开疆拓土,马背上战刀旋风,阵地上枪林弹雨,面对面,个顶个,玩战术,斗智慧,比经验,较意志。我也注意了一些军事理论,所谓未来战争预测,远程打击,精确制导,看不见人,那叫什么战争?游戏嘛,就靠吓唬人。你说呢?”
沈东阳说,“师长,恕我直言,时代不同了,战争的目的不同了,战争工具和战斗力构成不一样了,可能整个陆军在战争中的地位都要下降。从审美的角度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瑰丽壮观,但是像以往那样的大兵团犬牙交错的情况可能会大大减少。”
严泽光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沈东阳从反光镜里看见,严泽光的脸色很难看。
沈东阳说,“这倒不至于。一来西方的所谓未来战争理论不一定适用我们。我们中国的大战略是防御战略,不去侵略,本土作战,他再先进也施展不开,就好比猪八戒掉进泥沼里,他的耙子耍不开。二则从常规战争到现代战争,有一个较长时间的过渡,在这个过渡期里,传统和理论都需要承上启下,而你们这一代人,既在传统战争中显过身手,又受过现代军事理论熏陶,尤其是师长您,思想一直是解放的。部队有个说法,说王副师长是上什么山走什么路,您是上什么山开什么路。一字之差,可见风格分野。”
严泽光本来是半躺着的,听见这话来了精神,坐了起来;笑眯眯地说,“哦,还有这个说法?不会是你拍马屁吧?拍老丈人的马屁没必要。”
沈东阳说,“师长,我是拍马屁的人吗?我要是拍马屁,我现在都到军区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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