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在那时候已经打红了眼,死活不肯撤走,并用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扬言要死也要死在金津湾,谁敢上前他就搂火。
严泽光先是冷冷地看了王铁山一眼,突然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在他弯腰的刹那间,四个战士一拥而上,杀猪般地把他扛了下去。
严泽光指挥二十多人,顶住了余曾于匪部的三次冲锋,掩护伤员和老百姓向月亮坝转移。
增援部队赶到后,王铁山又缠着绷带跟了过来,几路人马合力击溃了余曾于匪军。待收复金津湾后,却到处找不到了严泽光,最后还是王铁山在山腰的石坎里发现了动静。
那当口严泽光正拖着一条伤腿,龇牙咧嘴地往外爬。王铁山走上前去,二话没说,先踢了严泽光一脚,然后包住了他的伤口,再然后扛上就走。
王铁山说:“这下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严泽光说:“我那一拳下手太重,你这一脚没咋使劲。”
王铁山笑笑说:“你干嘛下手那么狠,你不是怕我先走一步去找杨桃吧?”
严泽光也笑了,说:“是啊,我刚跟杨桃拉上手,又被你来给搅和了。”
王铁山说:“刚才那阵子,我真想拼掉算球了。桃子就是死在他们的手里。”
严泽光说:“要拼命也该是我先拼。杨桃是我的,我拼比你拼得更有道理。”
王铁山说:“你还以为杨桃是你的小媳妇儿?我说她是我的小媳妇儿呢。不信你问她自己,咱俩她更喜欢谁?”
两个人都笑了。笑得心里一阵疼痛,笑着笑着就哑了,两个人做起了同一件事,两个人都无声地哭了。严泽光的泪水从脸膛上滚下来,落在王铁山的脖子上:“歇歇吧,你也伤得不轻。”
王铁山说:“不碍事,我只擦了一点皮。”
严泽光说:“别逞能了,看你绷带又红了,喊担架来。”
王铁山说:“没几步就到了,别喊了。哥俩好一阵子没这么在一起说话了。”
严泽光说:“要是杨桃还活着就好了,咱俩到救护所闹个明白,看看她到底爱谁……”
“军长,要不要坐一会儿?”
王铁山从南方的十万大山里走出来,回头一看,见沈东阳已经赶到身后了。
“哦,不用。走吧。”王铁山稳住神,又撩起长腿。走了一截,摘下钢盔和手枪递给沈东阳,笑着说:“团长给军长背枪,不失身份吧?”
沈东阳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军长的用意,想必军长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灵的反省,这个动作意味着军长向他传过来的一个友好的信号。
沈东阳微笑,“无上光荣。”
王铁山则笑得意味深长:“这就对了。即使我不是军长,你替背枪也是天经地义的。丽文至少要算是我的半个女儿,我自然也就差不多算是你的半个老丈人了。”
“这我知道,军长是丽文的爹爹啊!”
“跟你说句不客气的话,丽文过了一岁,你岳父岳母就没怎么管过她。就像一只猫咪,一上班就扔给王奇他妈算完事。你不主动送回去,那两口子就绝对不会主动来领,人家那是放心得很。那时候我们都在团里工作。你老丈人在家里是个甩手掌柜,养足了精神扯我的皮。为了炮营跟十里铺的官司,他指着我的鼻子嚷:王铁山,我要向上级机关反映你。你看,反映就反映呗,你干吗要对我说呢?这不是威胁吗?”
“我认为严师长的坦率也是很可贵的。”
“那是。说句粗话,当兵的汉子十有八九是一根肠子通到屁股眼,都是直来直去。他总是看不惯我王铁山。也就不过多了几滴墨水,却总自以为自己是个文化人,像他妈个知识分子。后来到师里工作,咱俩的位置调了个个,我王铁山没有那么多心眼……”
“军长,我认为你们在二十七师是配合最好的正副手。”
王铁山说,“对头。你发现一个规律没有?凡是我王铁山在他手下,给他当副手,天下是太平的,部队也是嗷嗷叫的。为什么?我王铁山甘当下手。但是只要我先进步一步,高他一头,让他给我当下级,那是千难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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