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阳说,“这个我注意到了。”
王铁山说,“两个人长期在一起工作,要说没有一点磕磕绊绊的事情,那不现实。吃饭还硌牙嘛。但是我心里坦然,都是为了把部队带好。我王铁山就是吃了聪明药也算计不到,他老兄到死还给我留了这么一手……哦,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自我标榜?”
“不,其实你们两个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王铁山站住了,看着沈东阳,眼神里有赞许,有喜悦。王铁山说,“是啊,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个比方好。”
沈东阳说,“骨头也没有打断,只是因为某种误会而造成了感情的骨折,这种骨折又由于有了深厚的情谊、爱情和两家扯不断的联系而经常处于良好的愈合状态。”
王铁山说,“很好,你分析得很好!”
沈东阳说,“但是,又很复杂。”
王铁山沉吟道,“是啊,是很复杂。你要是有我这个经历,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明白了。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何尝不想痛痛快快地走完这段路?不行,这个老严啊,死了还在逼……”话到此处,王铁山神色陡变,一使劲,上了一块石坎。
绕过邙山,眼前顿时扑来一片新鲜的阳光,空旷辽阔的山野尽收眼底。王铁山精神大振,仰天对日,响响亮亮地连续打了六个喷嚏。
山下,一辆三菱越野吉普车早已停在路边。
王铁山正要上车,突然想起了什么,叫过沈东阳,严厉质问:“我给你们要的车呢?”
沈东阳耷拉眼皮说:“作战会议并没有明确这项保障,我不能接受特殊的照顾。”
“噢……有种。”王铁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我警告你,如果不能按时到达指定地域,你们就别再往下进行了。我取消你们的演习资格,或者说你们已经被消灭了。”
“请军长相信‘渡江支队’。”
王铁山余怒未消,向山下集结的部队扫了一眼,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盯着沈东阳,从牙缝挤出了低沉的一句:“那好,我在五号公路等你。”
8
各路部队纷纷进入指定集结地域,桑林地区方圆几十里在一夜之间涌进千军万马,几百顶帐篷犹如绿色的蘑菇,新鲜地开放在周山环绕的沟壑里。
王铁山驱车两百余公里,检查了战区所有部队的准备情况,最后将导演部确定在马萨岗外围的西高峪的山顶上,他要在这里亲自监测“渡江支队”的行动。
上午九时许,一辆草绿色的卫生车盘旋而上,直奔西高峪山顶。车停稳后,身着迷彩服的严丽文春风满面地跳下来,迈着优雅从容的女性军步,走进了王铁山的帐篷。
王铁山从地图上抬起头,目光滑过老花眼镜的上沿,顿时大喜过望,“哦哈,是妞妞!你怎么来了?”
“奉马政委的命令,来给首长当保健医生。”严丽文双脚一碰,立正回答。
“噢好的好的,老马这个事办得有水平,很好很好。”王铁山拍了拍严丽文的钢盔,“把这玩艺儿去掉,坐下来。小刘,去弄点水果来。”
严丽文摘下钢盔,一头黑瀑般的黑发立即泻落下来。“在外面我都不敢摘帽子,东阳老是逼我剪头发。”
“还有这种事情?爹爹给你豁免权,不听他的。再说你已经是少校了,不是战士嘛,条令没有规定少校不许留头发嘛,他是歪曲地执行条令。”
严丽文笑了笑说:“他说他是矫枉过正。条令既然规定了女战士发不过肩,就有发不过肩的道理。虽然没有明确对于女干部的限制,但是我们应该向这个标准靠拢……他这个人,执行条例条令倒是毫不含糊的。”
“啊是啊……我的小妞妞真的长大了,真是个大人了。”王铁山眯眼看着严丽文,目光温暖如八月的阳光。
“爹爹,我已经是中年妇女啦。”
“你可别吓我,你是中年妇女,那爹爹呢,还不是老朽啦?我们这一代人啊,硬是被你们追苦了。你们拼命地长啊长啊,不管不顾,光知道往高里长大里长,一下子就把我们撵老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能不老吗?你还能赖着假装年轻吗?不行啊,岁数不饶人,孩子也不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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