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的想法没有,不过是想过点清静的日子罢了。”
严丽文紧跑几步,与王铁山并肩,拢一拢额前的湿发,“爹爹,可以问您一件事吗?……是件秘密的事情呢。”
“人一老,就无密可保了。”
“我倒是听说,岁数越大,埋得越深。”
“那要看是什么事儿。”
“听说……”严丽文说了半截,诡秘一笑。
“听说什么?”
“听说从前您和我爸爸同时爱上了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哦?”王铁山的嘴角撇了一下,放慢了脚步,扭过头来,“你是听谁说的?”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这回事?”
王铁山淡淡地笑了笑说:“不是同时爱上了。话应该这样说,是你爹爹和你爸爸同时爱着一个人并且同时被一个人爱着。”
这下轮到严丽文惊讶了:“有这样的事?”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在战争年代,用鼻子吃饭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她一定很美,是吗?”
“是的,尤其是在我和你爸爸的心目中。”王铁山回答得旗帜鲜明。
“你和我爸爸是不是因为她才开始闹别扭的?”
“不,”王铁山突然笑了,“你以为我和你爸爸争风吃醋?哈哈,不是那么回事。争风吃醋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事情。我和你爸爸都爱……我们那时候叫喜欢,我们都喜欢她,但是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倒醋罐子。倒也争来争去,用你爸爸的话说是抢媳妇儿。话都是摆在桌面上说的,不搞阴谋不使绊子。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年轻得荒唐。我们那时候的爱……就叫爱情吧,简单得很,就像一只红红的桃子挂在树枝上,有能耐你够下来,没有能耐你就走开。不像你们弄得那么复杂,勾心斗角死去活来的。”
“爹爹您为什么没有先下手摘下那颗桃子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复杂问题,我和你爸爸都是大个子,两个人都能够得着,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我和你爸爸明火执仗地战斗,口头抢占高地(160),但是都没有动手。我们怕把那颗桃子抢破了。只要她还挂在那里,时常能看上几眼,心里就滋润。”
“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总该有个结果吧?”
“当然想过,但是在初级阶段,我和你爸爸谁也不想主动去触动那个结果。我们都在等,都在心里用力。三个人是一起出来的,不把话挑明,三个人都亲,话一挑明,就孤了一个。我们都在想,等吧,顺其自然吧。桃子总会落下来的,让她自己挑个方向吧。我们实际上是把难题交给她了。我们都没有想到,她会用那榉—种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她后来走了,所有的问题都烟消云散了。直到树上的桃子没有了,我和你爸爸才同时伸出手去,我们都扑了一个空,于是我们的手就紧紧地握到一起了。”
严丽文说,“爹爹,你描述得真美,从你的描述就可以想象出来.那是一段美好的岁月。”
王铁山说,“是啊是啊,往事如烟啊!”
严丽文问,“你们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吗,您和我爸爸都没有?”
王铁山说,“不,我们最终表白了,并且抢在她牺牲之前。那是在毛田坝连环伏击战胜利之后,毛田坝区政府慰问我们两个连队,搞了个很大的篝火晚会,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后来你爸爸端着酒碗走到杨桃的面前,大声宣布,‘杨桃是我严泽光的老婆啦!’我当时不服气,也端着酒碗上去了,大声说,‘我不同意!’后来就有意思了,我和你爸爸分别是两个连队的连长,这两个连队就分别喊,杨桃向左,杨桃向右,向左杨桃,向右杨桃!那个场面哦,你不知道有多么壮观!”
“哇,那个杨桃幸福死了!”严丽文叫道。
王铁山苦笑着说,“幸福个啥?她哭着跑了。”
严丽文不解地问,“为什么?她不是爱你们吗?”
王铁山说,“可是我们的方式她不能接受,或者说不好意思接受。那个时代的人啊,哪里像现在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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