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虎的爪子也有发软的时候。
那夜严泽光看书看到凌晨两点,突然感觉不舒服,心脏发闷,呼吸好像也不顺畅。不得已只好把王雅歌叫起来。王雅歌拿起听诊器听了一阵,看看严泽光的嘴唇,心里一紧说,“好像有点杂音,心率不齐,难道是心脏出了问题?”
王铁山说,“胡扯,我这么健壮,天天拔正步,怎么会心脏出问题?”
王雅歌说,“天天拔正步不等于就不得病,你马上跟我到师医院检查。”
严泽光说,“真没脑子,我刚当团长,你就想让我病休?就这么点问题,我去师医院,全世界都知道了。你给我一点止痛药就行了。”
王雅歌说,“你开什么玩笑?我要在家里随便给你一点药,把你吃出毛病了,你是公费医疗,可我恐怕还得落个谋杀亲夫的罪名呢!赶快穿衣服跟我走。”
严泽光眨巴眨巴眼睛,将信将疑地问,“有这么严重吗?”
王雅歌说,“讳疾忌医,那是后悔都来不及的。你对我没有感情,但我要对你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严泽光这才穿上衣服,嘟嘟囔囔地说,“我怎么对你没有感情了?没有感情能有孩子吗?”
王雅歌说,“两码事!要不要车?”
严泽光说,“不仅不能要车,还要保密。我这个团长还没当半年,不能给人泡病号的印象。”
王雅歌说,“那怎么保密?师医院都是军人。”
严泽光想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你带我去人民医院看看,你们不是认识一个沈大夫吗?”
王雅歌扑哧一笑说,“沈大夫是产科大夫,你想请她检查什么?”
严泽光说,“那也去人民医院,他们又不光只有产科!师医院也就是你这个水平,你看过了,也就相当于师医院已经看过了。”
王雅歌想想说,“有道理,就听你的。现在我们分别请假。”
这天上午,严泽光第一次来到了相州市人民医院,因为他没有看见过从前的人民医院,所以对医院印象非常恶劣。
现在的相州市人民医院,到处都是大字报,连看病的人里面也有很多人箍着红袖章。王雅歌想去找贾护士长导医,没想到贾护士长早已因为丈夫是走资派而被剥夺了工作权力,已经成为医院的清扫工了。王雅歌又去找沈大夫,结果被告知,沈大夫也因为出身大地主家庭并被作为反动技术权威而被开除了,当了临时工。王雅歌问沈大夫在哪里接受改造,回答说不知道。现在,王雅歌熟悉的人只剩下林司药了,到药房一问,林司药也成了阶级异己分子,正在本院接受劳动改造。
王雅歌去找沈大夫和贾护士长的时候,严泽光就在门诊室里等,等得不耐烦了就到外面溜达。正溜达着,他看见了一个人影,有点似曾相识,那是一个女人,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在候诊室的过道上拖地。
严泽光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过道上人很多,两边有坐着的,有站着的。那个女人弯腰在缝隙里拖地,突然一个佩戴“相州市人民医院娄山关造反兵团”字样红袖章的年轻入朝墙上吐了一口唾沫,命令那个女人:把它擦了。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向“娄山关”看了一眼,弯下腰去,从水桶里拿出一块破布,拧干,默默地擦拭着那口唾沫。
就在女人抬头的那一瞬间,严泽光的眼睛被灼痛了,那是怎样的眼神啊,虽然冰冷,却又蕴含着无奈和宽容,里面跳动着一团晶亮的光芒。
严泽光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弹簧秤挂了一下,一下子被拉得好长。可是他还没有称出分量,那弹簧便倏然收缩了,疼痛的心又回到了原处。他快步向那个方向走去,他想斥责那个佩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更想去看看那个女人。可是等他走近,那个女人已经拎起水桶走了,走进了一间女厕所。
严泽光正在发呆,王雅歌一路小跑着找过来,一脸细汗,见到严泽光就训斥,“你乱跑什么?好不容易才挂上号,你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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