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泽光的眼睛里露出痛苦的表情,但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稍纵即逝,不易察觉。
严泽光说,“上车吧,我们谈谈。”
王铁山说,“我需要缓冲,想谈谈,你得陪我接着跑。”一边说,一边跑。严泽光几个大步跨上去,横住身体,拦住了王铁山的去路,两眼深仇大恨:“王铁山同志,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铁山说,“我在落实你的指标啊!”
严泽光说,“你不要成为我抓革命促训练的绊脚石!”
王铁山说,“你要是继续一意孤行,我就是大粪池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6
严泽光和王铁山的谈话是在严泽光的家里展开的,因为妞妞在王铁山家,妞妞要做作业,声音必须控制。
王铁山说,“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我别的不说,就说一个,让干部们成天骑自行车三十公里,是什么目的?”
严泽光说,“第一,我们是步兵,一切都靠走路。外军有装甲输送车,我们没有,怎么办?二十多年前我们就有敌后武工队了,看过小兵张嘎没有?那时候就会骑自行车。而我们的部队居然有很多干部至今不会骑自行车,太土了。第二,部队长期没打仗,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我们的干部养尊处优,学问不长,本事不长,他妈的光长肚皮。别的不说,就说你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郭胖子……”
王铁山打断说,“什么叫我的那个郭胖子,他是我个人的吗?郭靖海同志是一团的政治处副主任,是上级党委任命的。”
严泽光说,“他一个军事干部,居然牛皮轰轰地说他有政治工作经验,死乞白赖地要当政治处副主任。我对他有门户之见了没有?我排斥了他没有?但是他总是把我这个团长看成是压迫他的三座大山。他有什么政治工作经验?我看他不是有政治工作经验,而是有政治工作兴趣。这个人,以戏弄同志为乐,以顶撞领导为荣,以他人的痛苦为自己的幸福。人家政治处的干部背地里喊他郭霸天,就差没有搞半夜鸡叫了。”
王铁山说,“郭靖海是有很多毛病,可他也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我们不能苛求于他。”
严泽光说,“坏就坏在你这样的态度上。毛主席他老人家怎么说的,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不能当李白成。而我们有些干部,在和平年代,就是经不起考验,从此不想打仗了,从此高枕无忧了。你看见郭靖海的模样了吗?他妈的一个营级干部,肚子像炊事班的行军锅。这么大的肚子,能打仗吗?我为什么要他们骑自行车?就是要把他们的肚皮恢复到战时状态来。我决不允许一团有一个大肚皮。如果今年年底郭靖海的腰围仍然大于三尺三,我坚决让他转业。”
王铁山说,“真是奇闻,没听说谁衡量干部要量肚皮。”
严泽光说,“那我就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7
这年年底,军委命令,从陆军步兵部队抽调若干建制团,充实铁道兵部队,援助坦桑尼亚和赞比亚铁路建设。二十七师第三团从接到命令到出发,只用了十天。按照军委的统一部署,各部缺编的部队以军为单位抽调干部战士筹建。
王铁山被任命为新建的三团团长,根据军里的意思,新建的团队,以原一团二营为主体,加强以军直和师直部分分队。在调整干部的时候,师政委刘界河征求王铁山的意见。王铁山说,“干部工作我无权干涉,一切服从组织分配,我不能搞山头主义。”
刘界河说,“你到三团,要迅速把部队素质搞上去。几个团在一起,不比也是比。过去你和严泽光在一起,老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当然,主要是严泽光的责任。”
王铁山说,“我也有责任。”
刘界河说,“有对立面不是坏事。我很早就发现了,严泽光和你王铁山只要搞到一起,就磕磕碰碰的。其实这不是坏事。人这个东西很怪,军人就更怪,总得有个对手。和平时期看不见对手了,那咋办,自己培养一个对手。有了对手,双方都能进步。”
王铁山说,“我不想闹不团结,我是迫不得已的。”
刘界河说,“我跟你说实话,我虽然明明知道严泽光你们两个不团结,但是从心里讲,我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当领导的,既不希望下属不团结,也不一定就喜欢下属非常团结。我这话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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