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阳说,“除了军心士气和装备训练,那就是战术了。而所有的战术问题,都可以归结到时间和空间,在指定的时间到达指定的位置,方可达成胜利的基础。所以兵家说,兵贵神速。”
严泽光说,“兵不在多而在精。实话说,我对重叠指挥很有看法,重叠指挥的弊端还不仅是指挥程序复杂,影响战斗效率,重要的是它容易限制基层指挥员的主观能动性,更重要的是它可能在客观上会逐步养成基层指挥员的不负责任习惯。我听说你对精兵简政有自己的看法,好像我们有点……英雄所见略同。”
沈东阳说,“惭愧,我哪能谈得上是什么英雄?不过,我确实对严团长的见解很……严团长的见解的确一语中的。就一个国家而言,兵多了并非好事,一是和尚多了没水吃,部队多了容易产生依赖心理,容易产生侥幸心理,容易造成集体不负责任。二是兵员多了,除了人肉优势以外,其他的东西势必削弱,比如装备,比如伙食,比如薪水。别看伙食和薪水,他不仅仅是个人的利益问题,更重要的是投射在官兵心里的优越感和自豪感。军人地位低了,缺乏优越感和自豪感,自然就缺乏责任感。”
严泽光问,“你认为我们的军队地位低吗?”
沈东阳说,“这就要看跟谁比了,如果是跟先进国家相比,我们军队的待遇是很低的,低十倍以上。如果是同国内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相比,我们军队干部的待遇又算高的。”
严泽光说,“你说的先进国家指的是哪些国家?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待遇比他们先进国家军队的待遇低?难道你偷听敌台了吗?偷听敌台是反革命行为你知道不知道?”
沈东阳不解地看着严泽光,好长时间才说,“我是从《参考消息》批判修正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文章分析出来的。”
严泽光说,“报上都说,我们中国人民生活在社会主义的幸福之中,世界上还有四分之三的穷苦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你居然说我们的生活水平低,依据何在?没有依据地胡说,弄不好是要蹲监狱的。年轻人,你要当心。”
沈东阳注视着严泽光,判断着严泽光的真实想法,但严泽光的脸上不显山不露水。
沈东阳说,“严团长,如果您想知道依据,我可以向您汇报我获取依据的办法。我们的报纸报喜不报忧,讨好讨得很拙劣。譬如说,批判某某国家资本主义搞物质刺激,收买军官和士兵,这样收买,那样收买,我把半年这方面的报纸内容收集起来,就知道人家收买的数额,差不多能算出被收买者的总数。全体军人都被收买了,那还叫收买吗?那不是整体提高吗?再比如装备,人家外国都使用了,还对我们自己保密,可是保密保得又很蠢。把有关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报纸收集起来综合分析,就能大致发现他在侵略战争中使用了什么样的战术,大致发现他的兵器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比如格莎拉战争中有一个战例,是步兵战斗,我们的报纸报道,一方陆军在浅近纵深里展开集群冲击,三小时冲击七十二公里,我当时判断,这支部队是装甲输送部队,或者使用了装甲运兵车。三个月后我从另外一场战斗的报道中证实了,这支部队是一个装甲运兵营。我看报纸,往往透过那些胡说去找我最需要的知识。我认为我们中国军队应该充分了解外面的世界,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什么世界上还有四分之三的穷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胡说八道,无异于夜郎自大。我们在这里洋洋得意,那边又是坚船利炮,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吃的都是这个亏。义和团居然举着大刀,脸上涂着猪血,嘴里喊着刀枪不入,结果血流成河。”
严泽光看着沈东阳,突然觉得这小子有点像自己,爱琢磨事,也能琢磨到点子上。严泽光说,“放肆!现在祖国山河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不能崇洋媚外,不能妄自菲薄,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沈东阳吃惊地看着严泽光说,“严团长,我们不是在探讨问题吗?如果你召见我是为了给我喊口号,喊不是小好而是大好,那恕我不恭,告辞啦!”
说完,站起身来,拿起军帽戴在头上,正要敬礼,严泽光喝道,“坐下!”
沈东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停顿片刻说,“严团长,报喜不报忧,我也会,但是我希望我有机会了解我们的敌人,我们不能沉浸在敌人都是乌合之众、我们战无不胜的神话里。我们不仅需要研究过去的战例,还需要研究我们的敌人今天在干什么?我们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三大技术。我们潜在的敌人步兵都用上了导弹,我们不能举着长枪去跟敌人的坦克拼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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