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东阳分明听见了脚步声。那是严师长的脚步,严师长的目光落在什么地方,就像他的脚步已经踏到了什么地方,那里便印上了严师长的解放胶鞋鞋底的纹路。
但是进入战区二十多天了,部队已经在玉田地区集结了,连师医院都上来了,前指给二十七师的任务还是原地待命,原地待命,再原地待命。别人不一定能看见,但严师长一定看见了,在东西两线,参战部队已经开始进行战役部署了,严师长所担心的引而不发,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沈东阳说,“师长,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也许会有转机。”
严泽光说,“但愿吧。但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能不能抢到一块骨头,就看天意了。”
停了停又说,“如果只是让二十七师做一颗棋子,摆在这里无为而为,那我们就太不划算了。我希望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是敲敲边鼓,只要给我边鼓敲,我就能把鼓敲破。”
在整个二十七师的部队,除了严泽光和王铁山以及沈东阳等几个人以外,大家全都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包括物资上的和精神上的,他们跃跃欲试,他们蠢蠢欲动,部队还开展了表决心,写请战书,写血书,报名参加突击队等活动。部队士气高涨,就像装进枪膛里的子弹,保险已经打开了,只要严师长一扣扳机,叭的一声,部队就会被发射出去。
他们哪里知道,严师长没有权力扣动这个扳机,恰好在部队充满了希望的时候,严泽光的心里充满了失望。他的预见和部队的愿望恰恰是两个方向。
政治部乔主任在向严泽光汇报上述思想政治工作情况的时候,严泽光苦笑。严泽光后来单独跟王铁山在一起的时候,打了一个极其不雅的比方。严泽光说,“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部队没有士气,我是怕把士气搞得太旺盛了,收不了场,这就好像洞房里办那事,新郎官已经翘起来了,成仰角了,却发现新娘子跑了,弄得不好,就阳痿了。”
果然不出严泽光所料,就在战争即将启动的前十天,战区前指副总指挥、本军军长贾宏生来到了槟辉地区,上了槟辉山。贾宏生说,“好啊,你严泽光好大的胃口,你简直就像前指的副总指挥!”
严泽光困惑地看着贾军长,不知所云。
贾军长说,“你们的作战预案前指研究了,很好!”
严泽光为之一振,两眼顿时放光,胸膛一挺说,“这么说,我们有戏唱了?”
贾军长哈哈一笑说,“你们有什么戏唱?现在整个战区有没有戏唱,都还没有定下来。你们这个地方,悬,你们既要做好打的准备,也要做好不打的准备。”
严泽光刚刚挺起的胸膛顿时往下一松,愁眉苦脸地说,“那您刚才为什么说我们的方案很好?”
贾宏生说,“你们提出的减少大正面横向推进,加大浅纵深分阶段穿插的设想,高度地概括了这次战争的特征,已经被前指确定为整体战术原则,整个战役就以这个原则为灵魂。但是,这并不等于说你们就要打。”
严泽光说,“我们为什么提出这个原则?这是根据我们当前的地形敌情和任务决定的。这个原则它哪怕千合适万合适,但是它最合适的还是我们这个方向。这是为二十七师量体裁衣的,你们把我做的衣服拿给别人穿,还让我光着屁股!”
贾宏生见严泽光气急败坏,笑笑说,“也不是说完全不让你打,但这要看西线的情况。西线情况越差,你们打的可能性越大。你说吧,你是希望西线打好呢还是希望西线打得一塌糊涂。总不能因为你们想打仗,我们就让西线打败仗吧?”
严泽光愤怒地说,“瞎子用兵,用兵无当,为什么要把二十七师摆在玉田?让我去西线,玉田这个方向只需要一个团!”
贾军长是个好脾气,仍然不急不恼,仍然笑容可掬,拍拍严泽光的肩膀说,“嘿嘿,这就是不让你去西线的主要原因。我告诉你,这场战争不比解放战争,也不比抗美援朝战争,这是一场政治战争,是有节制的,是要把握尺度的。让你去西线干什么,让你去西线,怕你把人家的老窝给端了,怕你把世界大战引爆了。好好当你的预备队吧同志哥,你的作战原则已经在指挥半个战区了,你该知足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徐贵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