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呢?”他问。
何蓉蓉爸爸何忠德是县里的干部,平常不在家,她妈妈苏云芳是何忠德在陕北当干部时恋爱的,米脂县人。苏云芳是个冷脸女人,平常看见赵逢春脸吊着,一开口说话陕北口音,响度大,难懂。逢春有点儿怕这个隔壁邻居的女人。
“我妈到县里去了,我一人在屋里。”何蓉蓉说。
“开关在哪达安着呢?”
“门背后。高,你得立到炕墙上,小心些。”何蓉蓉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筒照着电灯开关的位置。
“开关绳儿呢?”
“在我手里,给。”
两个年轻人的手接触在一起,黑暗中,有一种麻嗖嗖的感觉。
“开关里头有电没有?”
“应该有。”
“你把手电照好。”逢春准备站到炕墙上,“不行不行,你给我寻个木头板板,要不端个板凳。”他回顾物理课上学过的电学知识,需要站在绝缘的东西上。
何蓉蓉找来木凳,紧挨炕墙放置在炕上。逢春把脚从炕墙移到木凳子上。
“你甭挨我,离远些。照手电,照住开关这儿。”
逢春手有些抖,他知道这是“带电操作”。他把绳绳从开关盒下面穿上去,再穿过铜片上的小眼眼,打结。
“蓉蓉你拉一下,看灯着不着?”
“你拉嘛,绳绳在你手里。”
逢春将绳儿朝下一拽,开关发出“咯噔”一声,电灯亮了。他回头看见何蓉蓉眼睛亮晶晶的。
“看你,拴个开关绳绳,咋出一头汗?害怕?”
“不害怕,不害怕。”逢春从凳子上下来,只觉心跳得厉害。
“你坐一会儿。我给你倒些煎水,有白糖呢。”
“不喝了不喝了。”
这时候,电灯又一下灭了。
“这是咋呢?”
“大概停电了。你拿手电照着,我看是不是灯泡闪了。”逢春又站到炕棱上,研究灯泡闪没闪的问题,“灯泡没坏,停电了。”
“嗯。”
“我走了,黑的。”逢春告辞,他认为黑暗当中男女共处一室不甚方便。
“你甭走嘛,我一个人害怕,电来了你再走。”何蓉蓉说。电总是停,有时保险丝烧了,接上就好了。
“那,你拿手电照住。”逢春说。
何蓉蓉“噗哧”笑了:“看把你吓的!我是女的都不怕,你怕啥些?我又不吃你。”
逢春也笑了:“不是你吃不吃的问题。黑的,来个人还当咱俩做啥呢!”
“做啥呢?能做啥嘛!”何蓉蓉说着,黑暗中摸到逢春跟前,拉住他的手。
“你甭,甭……”逢春吓得赶紧挣脱,“我真回去了。”小伙子眼前浮现出何蓉蓉妈妈的长脸,还有她爸爸长着与何忠孝一样的串脸胡、怒目金刚的样子。
“逢春!”何蓉蓉不知生气,还是撒娇,她再次抓住逢春的手。
“你甭,甭……”逢春再次挣脱。
这时候,电来了。灯光很刺眼,两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挺不好意思。
“我真走了。”逢春说。
“嗯。”何蓉蓉低着头不看他。
砖坯刚装到窑里,老天变脸了。先下大白雨,下得平地里起蛟,接着又下连阴雨。队长孙振山说:“老天爷还算长眼窝,要早下几天,砖坯子非泡日塌不可。”
刚开始下雨,赵逢春美美睡了两天。刚开始回乡劳动,柔嫩筋骨初磨砺,有点儿难以招架,好不容易有歇晌的机会,岂有不睡之理?村里人说,“农民嘛,老天爷下雨就是放假哩。”
看上去老天爷没有放晴的意思,逢春对父母说:“我到西皋镇看同学去哩,反正不上工。”
“下这大的雨,你咋个去呢?”妈问。
“走上。”逢春说。
吃了早晌饭,逢春穿一件草绿色帆布雨衣,蹬一双橡胶雨靴,踩着泥泞朝西皋镇方向去了。
逢春径直来到柳雅平家所在的文华大队。这里高中同班同学有好几个,马立忠他是最要好的朋友。
“立忠,立忠,你看谁来了!”马立忠的老父亲正在没有檐墙的厦房拧“火要”(将蒿草扭结成绳状,晒干后抽旱烟引火),看见赵逢春进门,朝里屋喊。上高中时逢春来过多次,与马立忠父亲熟识。
“叔,你拧火要哩?”逢春向老汉打招呼。
马立忠应声从屋子里连蹦带跳出来了。
“哎呀,逢春,这大的雨你来了?我都睡着了。”马立忠本来迷糊,一看见赵逢春立刻精神了,“走走走,进屋进屋,想你想得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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