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雨淅淅沥沥还在下。走到离家不远的那段村巷,又剩下两个人,何蓉蓉主动拉了逢春的手。
“路滑,差点儿栽了,你把我拉上。”何蓉蓉说,“今儿佑斌叔讲话还算‘咹’得少。我数了,只‘咹’了49下。”
“你咋是这?”逢春没有将手抽出,反客为主紧紧拉住何蓉蓉,“以后再甭数了,好好听讲话的内容,甭管人家‘咹’多少下。”
“听他讲话,我光能听着‘咹’‘咹’‘咹’,旁的啥也听不着。”
“你耳朵有毛病哩。”
“你耳朵才有毛病哩!哎,你说过,要奖励我。”
“我不知道咋奖励嘛。”
“努住,不走了,我教你咋奖励。”何蓉蓉拽了拽逢春的手,停下脚步,她跨一步挡到逢春面前。
“就这么。”何蓉蓉说着,踮起脚尖在小伙儿面颊上亲了一口。两个人头上都往下淌雨水,逢春感到嘴里有略带土腥的雨水味道,脸颊发烫。
“我没学会。”逢春说。
“你来嘛。”何蓉蓉的口气很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那,我真来啦?”赵逢春越发觉得脸上火烧火燎。
“你快来嘛。”何蓉蓉的语气更有粘沾性,颇具诱惑力。
逢春在何蓉蓉额头上轻轻一吻。
“不嘛,这儿。”何蓉蓉抱住逢春身子,努努嘴儿。赵逢春虽然看不清楚,但他感觉到了。小伙子鼓足勇气,把自己的嘴向何蓉蓉双唇探去。
两个年轻人真正地接吻了。先是犹犹豫豫地试探,再到认认真真地做,后来尝到甜头不忍舍弃。在整个过程中,何蓉蓉比逢春主动得多,投入得多。吻得比较深入了,逢春体味到跟何蓉蓉的吻是一股略带土腥的雨水味道,和经历过的柳雅平嘴里的烤红苕味道截然不同。
连阴雨下到第六天,赵逢春家新楦的4眼砖窑洞轰然倒塌。
那是因为雨水将砖缝的泥浆冲走了,无数砖头与砖头组成的窑洞缺少了粘合剂,因而也缺少了作为整体继续存在的合理性;那是因为尚未完工的窑洞无论顶部还是“窑腿子”都在雨水的作用下变软了慢慢也就变瘫了;那是因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无论社员家庭还是生产队集体都穷得没有诸如大块帆布、整卷的塑料薄膜等可以用来保护半成品窑洞;那是因为赵逢春的爹百谦这样的农民群众对于气候变化和宅院建设的成功系数缺乏科学的预见性;那是因为以乡间泥水匠雷振才为“总工程师”的窑洞建设队伍既没有像若干年以后的建筑单位有经过权威部门鉴定认可的资质,也没有相应的工程监理或者别的技术监督……
坍塌无可避免。
坍塌不期而至。
坍塌不以逢春的父母担心、忧虑和向老天爷乞求而改变。
相连的窑洞倒起来像多米诺骨牌,像农村人将无数砖头排成和多米诺骨牌一样原理的“狗撵兔”,一个倒下去,其余的相继倒下去,没有任何力量能中止这个过程。
窑洞倒塌发生在清晨。百谦和雷振才、逢春的舅父等人就在现场,但他们无计可施。稀哩哗啦的窑洞倒塌声让百谦蹲下身子捶打头颅紧接着一屁股坐到泥水里,逢春的母亲听到消息第一反应是号啕大哭:“爷哟,这该咋办呢?老天爷呀,你要人的命哩!呜呜呜呜呜……”
将成型的窑洞变成无数断砖的无序堆积,将施工现场弄得一片狼藉,老天爷干过坏事之后,随心所欲地停止了连阴雨过程。窑洞倒塌的当天下午蓝天白云阳光灿烂,但是,逢春的父母双双躺倒在炕上,连喜怒不形于色的爷爷也不住叹气。年轻的赵逢春对于家庭遭受如此灾害也缺乏思想准备,他铁青着脸,血红了眼睛,双拳紧攥,仿佛要跟人打架一般。
这天晚上,他家来了许多人。
“百谦哥,窑倒了就倒了,甭叫人心里招祸。倒了,再想办法把它扶起来,有啥了不起呢!”生产队长孙振山一边吸纸烟,一边说。
“楦窑吃光了我一家子的口粮,窑倒了,砖也摔断不少。没粮食,没钱,你说,叫我该咋?”百谦忧心忡忡。
“叫我说,是这,天已经放晴了,明儿再继续晒一晒,晾一晾,咱把塌下来的砖拾掇拾掇,看重新楦窑还缺多少砖。无论多少,先从咱队里砖窑上拉,花花脸砖还没卖完。钱嘛,算你欠队里的,以后再说。粮食确实难弄,我屋里还够吃,明儿我先给你掂一桩子麦。实在不行,我跟副队长、会计商量一下,豁出去犯个错误,把队里的储备粮先给你借5斗。等你有粮食了再还给队里。你大家看咋像?”孙振山说这番话,俨然是生产队集体当家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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