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能给你、给队里添这多的麻烦呢?这叫我该说啥!”听完孙振山的话,百谦激动得嘴唇哆嗦。
“他振山叔,你积德行善哩。你这好的人,叫我的说啥嘛!”清竹也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向孙振山表达谢意。
“你看你看,我是这么想的,全世界的人都楦窑哩,哪达有你这样雨把窑下塌了?这种事确实少见,是自然灾害嘛。队里给你帮点儿忙,别人提不出啥意见来,谁要有意见,叫他也倒一回窑试合试合!谁要是为这事提意见,那是心里吃石头了。”孙振山慷慨陈词,“甭把这事往心里去,没有过不去的关口!百谦哥明儿招呼人马拾掇场子,后儿接着干,几天时间就弄起来了。这几天,我再不弄旁的啥,专门来给你帮忙,哪怕天大的事,有我、有大家哩,怕啥?”
孙振山安排完事情,起身走了。逢春的父母都从炕上爬起来,有了心劲。从华阴来的逢春的舅父揉着眼窝、流眼泪说:“哎呀,还有这好的队长呢?把他的,天底下这号干部少!”逢春看见舅父让孙振山感动得流泪,自己也鼻子一酸,眼泪唰唰的。
“百谦哥,你明儿招呼大家重新拾掇场子。原先的砖坏了多少,再从砖窑上拉多少。少点也成,半截砖有的还能用。窑腿子没倒掉,基本不用打动,从后儿开始,咱继续咥。再干返工活儿,我、我徒弟再不要工钱,原先说好的工钱,你要手头紧,也先不给了,啥时有了啥时给。”泥水匠雷振才说。
“唉哟妈呀,你这些人咋都这么好?叫我的咋个报答呢!”清竹又被雷振才感动得热泪盈眶。
又过了七、八天,逢春家崭新的砖窑洞再次站立起来。老天爷也算长眼,从清理倒塌现场,到重新支架子楦窑,一直到窑顶上土,连续多天一星星雨都没下。再次“合龙口”,逢春爹说,“多买些炮仗,‘冷松’地响,把晦气撵跑。”结果他家把雷庄供销社最长的5千头鞭炮全买来了,噼哩啪啦响了半天。雷奎生在农田基建工地给旁人说,“逢春他爹疯了。‘合龙口’把五千头的鞭放了怕有十串子!我把一根纸烟吃完了,鞭炮还冷松地响呢。雷庄这么多年谁家响过这多的炮仗?怕怕!”
“窑洞洞倒是立起来了,还要做窑面子(窑洞正面的墙),门窗啥都没有。唉,还是熬煎。”喜悦之余,清竹仍然摇头叹息。
“慢慢来,一步一步来,咱总算有新庄子了嘛。”百谦很乐观。
这天,逢春从农田基建工地回来,母亲熬了玉米糁子饭,里头煮着红苕,就盐腌的蔓青叶子,吃起来还可口,只是玉米糁子饭越来越稀。
“逢春,给你馍。你要吃够,修地活儿重,人是铁,饭是钢,小伙子一顿吃不饱都不成。”母亲说。
可是,逢春看见爷爷奶奶和母亲只喝糁子稀饭,不吃馍,只有他和做重活的父亲有资格吃粗黑小麦面蒸的馍馍。
“妈,你跟我爷我奶也吃,你的不吃,我也不吃。”逢春说。
“这娃!你不知道楦窑弄了返工活儿,拉下一堆子‘饥荒’?不吃稀的,拿啥还队里的储备粮?你振山叔为咱好,咱不能叫人家坐洋蜡。”清竹说着,用手指头沾了沾眼窝。逢春看见母亲的泪水,也不觉心里一热。他低着头吃馍馍,眼泪倒流到口腔去了,咸咸的。馍馍在他嘴里嚼呀嚼,难以下咽。
“这一向地里没活儿,村里好些人拉瓮换粮呢。不行的话,我给咱换粮去。”百谦说。
邻近的西皋镇有许多瓮窑,生产大缸大瓮等粗瓷产品,是生产队主要的副业。雷庄、西皋许多粮食不够吃的人家,都拉架子车从瓮窑装了粗瓷,靠人力拉到关中地区偏西的三原、礼泉等地,换回玉米杂粮。三原、礼泉那一带是水浇地,每年秋麦两料庄稼,农民手里粮食要比渭北旱原地区丰富一些。粟邑县生产的粗瓷在那里有良好的产品信誉,做水瓮从不滴漏,放粮食防鼠防潮。雷庄、西皋的农民用粗瓷换粮食,粜一部分作为购买缸、瓮的资本,另外还能赚点儿粮食弥补口粮之不足。只不过换粮过程全靠人力拉车,劳动强度太大。几天几夜,吃煎水泡馍,走那儿歇那儿,场院麦秸集下面对付过夜是常事,天冷了到路上更受罪。粗瓷是易碎物品,不小心翻车打了缸碎了瓮,那就鸡飞蛋打,连本带利一起完蛋。
“不行不行。”清竹断然否定丈夫拉瓮换粮的动议,“你身体不行,换粮的苦你受不了。再说,架子车装瓮,大的套小的,用绳捆哩绞哩,拿烂鞋底支哩衬哩,你又不会。要是打碎一车瓮,就好比雪上加霜,咱哪达招得住?你赶紧算了,咱受咱的穷,宁可吃稀些,欠队里粮食慢慢还嘛。你千万不敢换粮去,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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