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侵略朝鲜吗?”
“侵略?”琼斯惊讶地看了周仆一眼,“也许你们这样讲是合适的;但对我们来说,是执行联合国的警察行动,是为了防御共产主义的威胁。麦克阿瑟一开始就对我们讲了。”
“你相信这样的话吗?”
“至少到现在为止,我相信这样的话。”他说,“据我所知,的确,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方式,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方式,而你们却不允许我们保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那末,我问你一个带有常识性的问题,”周仆说,“你知不知道美国距离朝鲜有多远呢?”
“也许是5000英里,如果我的记忆不错的话。”
“这就对了,”周仆笑着说,“那末5000英里,也就是说1.5万华里之外的朝鲜,怎么会威胁到你们美国的生活方式呢?……就先说你本人吧,你感觉到了这种威胁没有?”
“自然没有。”
“那末,你为什么来参加这场战争?”
琼斯耸了耸肩,沉了半响,才说:
“我是否可以谈谈纯粹是属于我个人的见解。”
周仆点了点头。琼斯说:
“你们想必可以看出,我不是一个新兵,我已经有十年的军龄。我每月的薪金是185美元。如果再呆上十年,就可以退休,领取50%的薪金。万没有想到,又发生了这该死的战争。”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实说,不管北朝鲜打败南朝鲜,或者南朝鲜打败北朝鲜,对我说来,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也许你们不相信,我是在美国上船的时候,才知道我们要帮助的‘李承晚’这个字的。对共产主义,我既不了解它,也不愿去了解它,而且我相信我这一生也没有要了解它的兴趣。在我看来,赶快让我回家,坐在树阴下喝一杯清凉的啤酒,倒是有趣得多。如果不是麦克阿瑟越过三八线,我此刻也许已经坐在家里准备过圣诞节了。麦克阿瑟本来告诉我们,打到三八线可以回家,谁知道又让我们跨过了三八线,结果把中国人招引来了。我可以确实地告诉你:当我们一听说出现了中国军队,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我认为,同中国人打仗,这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除非最愚蠢的人,才会作出这种决定。你试想一想,同中国打起来,即使你一个人打死他十个,你也不能最后战胜他。麦克阿瑟--这是一个骄傲放纵的人--在越过三八线的问题上犯了最愚蠢的错误。想到这一点,我真想用绳子把他吊起来。我们许多人都知道,回家是没有多少指望了……”
周仆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提醒他说:
“假若到了你可以用绳子把麦克阿瑟吊起来的时候,你也就不会被迫地来进行这场战争了。”
“那,那的确是这样。”他点头承认,但又接着说:“不过,下一次选举,不管是麦克阿瑟,或者是杜鲁门,都再别想得到我的选票了!”
“琼斯,”周仆提着他的名字说,“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你这个老兵还知道得不算太多。你到了俘虏营里可以从容地和你的伙伴去讨论思索这个问题:究竟是你的一张可怜的选票在决定美国的政策,还是华尔街的垄断资本集团在决定美国的政策?”
“我觉得,”琼斯争辩说,“无论如何,我们美国毕竟是最民主的国家。我们有言论自由。我可以站在大街上骂杜鲁门。至少在目前来说,他是我惟一可以理解的政府!”
“是的,你可以一方面站在大街上骂杜鲁门,”周仆嘲笑说,“但是另一方面却又不敢不坐上到朝鲜来的轮船,去从事你所不愿从事的战争。这就是问题的实际!难道你不觉得是这样的吗?”
琼斯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这就是问题的悲剧所在。”周仆在心里沉痛地想道,“什么时候,当美国人民越来越多的人真正想通了这一点,那也就是他们有希望的时候。不管早一天,晚一天,这一天是终究会到来的。”
琼斯也觉得不宜于破坏刚才谈话所形成的良好气氛,立刻转了话题。
“我是不是可以谈谈对贵军的印象?”他停了停,看看周仆脸上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就接下去说,“我绝不是当面奉承,但是我必须把一个有经验的老兵所作出的判断告诉你们。我觉得贵军的武器虽然差一些,但是作战素养真是高极了。不瞒您说,我同德军、日军都作过战,也见过不少的军队,我可以说,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有如此熟练的夜战技巧,有如此敏捷的动作,简直像天生的打仗专家。”说到这里,他用敬佩的眼光看了花正芳一眼,“如果我的眼力不差,仿佛就是这位年轻的先生俘虏我的。我简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脚已经踏在了我的背上。这种夜战技巧真是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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