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源战役以前。”陈国发说。
“这就不对了!”陆希荣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抱定这种思想,咱们营能够先登城吗?上级给我记的大功是错误的决定吗?我的指挥位置比你靠前得多吧?”
“那你是有自己的企图。”陈国发也有些急了。
“什么企图?”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你说。”
“那时候,团里缺参谋长。你……”
“你这是纯粹的诬蔑!”
“不,是你自己讲的。”
“我?我说什么?”
“你你,你说:‘老陈,打完仗,我恐怕要到团里工作去喽!’我说:‘有消息吗?’你说:‘这还不明显!你把几个营长比一下嘛!’那时候,你的情绪唿噜一下于高涨起来。你还说:‘老陈那!好好干哪!沙锅子捣蒜,一锤子买卖呀!’……”
大家几乎同时冷冷地望了陆希荣一眼。
陆希荣把头往旁边一扭,悻悻他说:
“看,几句玩笑话,今天都成了原则问题!”
周仆示意陈国发,继续讲下去。陈国发说:
“打下太原,他一看提拔的不是他,当团参谋长的是二营长雷华同志,本营的副营长孙亮同志也到三营当了营长,他的情绪就唿噜一下子又下来了。他抱着上级发下来的提升命令发呆了,坐在那里总看了有两个钟头。那天,太原城里锣鼓喧天,大街上的老百姓扭着秧歌欢庆解放;他一个人买了两瓶酒,喝得醺醺大醉,还搂着我的脖子说:‘老陈哪!老陈哪!我的前途完啦!’我说:‘老陆,你看全国的形势多好,革命都快胜利啦,怎么能说没有前途?’他说:‘革命有前途,个人没前途哇!……过去打仗,不能说我不勇敢吧;工作方面不能说我不积极吧;这次攻城,第一个打开突破门的是谁?上次打姚家寨,第一个登上城墙的是谁?不说别的,单说我缴获的轻重机枪,一个房子也盛不下。可是革命给我的是啥,我个人得到的是啥?现在全国快解放了,革命也成功了,农民得到了土地,工人改善了生活,连那些不革命、反革命的人都当起大官来了,我得到了什么呢?连一个老婆都没捞着!我得到的就是这么一身伤疤,一身臭汗!这不成了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反革命么?这不是革命有前途,个人没前途么?…… ’我忙说,‘快别说了,叫战士听见影响多不好呵!你这不是从个人主义立场看问题吗?’他把眼一翻:‘老陈哪!你也来给我上政治课了,别说漂亮话打官腔吧,谁能够没有一点儿个人主义?没有个人打算的人是没有的!’我就说:‘算了,算了,等你思想搞通就好了。’他就大声说,‘我一辈子也搞不通!我躺在棺材里也搞不通!为什么提拔别人不提拔我?上次没有,这次又没有!雷华是仆么东西,我哪点比不上他!你说是德的方面,才的方面,资的方面,大家可以摊开来,逐点逐条地比嘛!哈哈,他现在爬到我的头上去了。还有孙亮,过去我一直领导他,我当排长的时候.他还在家端着大黑碗喝白粥哩,我当连长的时候,才不过是我们连小鬼班的班长,现在也跟我一般齐了。周仆当排长,比我早不了几天,现在人家是团政委了。某某和我是同一期军校的同学,当时也并不怎么突出,现在是师长了。跟我的几个通讯员,现在都是连级干部了,再打一两仗,说不定还赶过我去哩。老陈哪!我辛辛苦苦地闹革命,打了十年仗,我现在算是个什么呀,我的前途在哪里呀?……’我当时看他情绪很坏,就说,‘你这些意见,如果不好意思提,我可以帮你提提。’他马上说:‘那可绝对不能提,你只要捉一个字,他们就会说你是个人主义!’……”
“陈国发!”陆希荣尖锐地质问道,“一个同志酒后说了几句可能不太妥当的话,能不能拿到党委会上作为批判材料?”
“你平时也说过的。”陈国发说,“你还说过你有一个‘十年计划’?”
“什么十年计划?”大家惊奇地问。
“他平时很佩服咱们兵团的齐司令员,说他二十七八岁就当了师长。他说:‘按我这份才能,你看我多大岁数上能当师长,’我说我判断不出来,他说:’按我的计划,我不希望超过这个年龄。”’人们几乎笑出声来,有人嘲弄地说:
“这个计划不是没有完成吗?”
“是呀,”陈国发说,“他自己就讲:‘我今年已经快30岁了,已经超过齐司令作师级干部的年龄两三年了,连团级也不是,还有什么干头?我觉得一点精神劲也提不起来了。我这点革命性就像是用完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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